139 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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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她伸手拦去了那位欲将玉佩送呈八阿哥的嬷嬷去路。

话都没说明白,就这么把东西送过去,不管之后结果如何,她身上这行窃的污名只怕都去除不掉了。

若这玉佩真是八阿哥的,她之后就是把事情查清楚,把真凶给揪出来,只怕也会有大把的人说是她在背地里搞鬼,找了个替罪羊;

而若这玉佩不是八阿哥的,就凭她这人缘儿来看,必然也少不了借着这不清不楚的情形来以讹传讹,借题发挥的人。

尤其是那个时时刻刻盯着她揪她错处的章佳吉毓也在。

她心下将诸般后果都设想了一番,面上却不露声色,然这伸手拦人的动作落在众人眼中,却已是令人觉得足够胆大妄为了——被她拦住了的嬷嬷更是腮边的肉抖了两抖,转回头来看着冯霁雯,问道:“这位太太此举何意?莫不是要阻拦奴婢将此玉交由八阿哥过目吗?”

换而言之便是冯霁雯在心虚了。

冯霁雯不理会她的异样眼神与口气,径直道:“嬷嬷觉得这玉佩有问题,要交由八阿哥鉴定我没有异议,只是在嬷嬷将此玉送呈八阿哥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两位嬷嬷。”

她有几个问题要问?

她身上出现了赃物,她们还没问上几句呢,她倒还一副审问罪犯似得口气要问她们话。

呵呵,这位太太可真是不一般。

“不知太太有什么想问的?”嬷嬷耐着性子。

应该是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问一问八阿哥的玉佩大约是何时丢失的?确定是在来到了淑春园中之后,才不见的吗?”冯霁雯问道,咬字极为清晰,看不出一丝慌乱来。

两位嬷嬷对她存了戒心,听她发问自然不可能直接回答。

她们有着短暂的思索。

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前面问的是丢玉的时间,后面则是地点。

若她们答不一定是在淑春园内丢失的,岂不让她寻着了空子钻进去?

况且八阿哥身边的人也说了,八阿哥的玉牌确实就是在这园子里不见的。

“正是在淑春园内丢失的。”一名嬷嬷一脸肃然地说道:“至于具体的时辰自然无法确定,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一顿好找了。”

冯霁雯闻言心下陡然松了一口气。

“无妨。”她出言推测道:“既然确定是在淑春园内丢失的,那想来也就是八阿哥来到淑春园之后,这一个时辰以内的事情——而我带着丫鬟过来淑春园之后,是直接来了牡丹园的,其它的地方一概也未曾踏足过,有机会接触到八阿哥的时间也只是八阿哥与和静公主初至牡丹园时不足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话末,她看向众人问道:“试问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我有什么机会下手近得八阿哥的身行行窃之举?”

偷东西这种事情又不能靠意念,那得有作案条件才行。

被她这么一问,四下不由静了静。

“和太太在这种情形之下,思路言行还能如此清晰,真是令人叹服,倘若换作是我,只怕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有人含笑说道。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直沉默旁观的金溶月。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称赞,可实际落在在场之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

仿佛是无意间提醒了众人,一个正常女子面对这等麻烦事时绝做不到如此冷静镇定,冯霁雯这般从容应对,只怕是……早有准备。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了。

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却在无形中左右了众人的思维方向,令得事情的重心从冯霁雯的客观推测上又瞬间回到了众人的主观看法上面。

冯霁雯举目看向与她仅隔了五六步之遥的金溶月。

对方神态平和,嘴角微微上翘,却看不出一丝落井下石的意味来,仿佛真的是在欣赏她的从容应对一般。

堂堂京城第一才女,净把心思用在这等阴招儿上了。

很好,这笔煽风点火的恩情,她今日且记下了。

冯霁雯收回了视线来。

“说的头头是道,到底不过就是想将把自己撇清罢了。”继金溶月之后,又有人冒了出来火上浇油,只是较金溶月不动声色地调动众人看法的高明不同,章佳吉毓的言论听起来毫无段数可言,可奈何她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倘若这玉佩真不是你偷来的,那和太太倒是跟两位嬷嬷解释解释它的来由?亦或者干脆将它交由八阿哥来鉴定好了,可你左右言它,又行阻拦之举,难道是在怕八阿哥连自个儿的东西也会认错不成?”

这话若放在冯霁雯问两位嬷嬷话之前,兴许还能扰乱些她的心神,可如今她心中已有了定数。

“这玉佩的来由与诸位无关,更与章佳大小姐无关,我只知我一非偷,二非抢,没理由非得当众交待清楚。”冯霁雯口气坦然说道:“方才我让这位嬷嬷等一等,并非是要阻拦,而是有话要问罢了。眼下话已问清楚,至于这玉佩,还请嬷嬷交由八阿哥鉴定吧。”

说清了八阿哥的玉佩是在淑春园里丢掉的,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这块儿玉佩是出门前阿炎交给她的。

纵然相似,可必然不会是同一块。

旁的不提,时间就完全对不上。

“月牙儿丫头……”傅恒夫人面露迟疑之色。

一个人的品性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就看得出,她活了大半辈子,自认还不曾看走眼过——若说冯霁雯偷窃,她是万万不信的。

她也没有理由去偷什么八阿哥的玉佩。

而且偷完还贴身带着。

这等蠢事只怕连傻子都不屑去做。

可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闪失,月牙儿丫头这般笃定地让人将玉佩交给八阿哥来鉴定,难保不会有什么不可估测的麻烦。

冯霁雯缓声道:“我想八阿哥必定不会看走眼的。”

除非这位八阿哥跟她有仇,想要借机整她一把。

若真如此,她也认了。

因为在这种情形之下,她能做的已都做了。

至于其它的意外,已不在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嬷嬷还愣着做什么,和太太既都说让你们交由八阿哥来鉴定了,你们还不赶紧给八阿哥送过去?”章佳吉毓自认为冯霁雯是中了她的激将法,心下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两位嬷嬷被冯霁雯这一出又一出儿整的有些晕乎乎的,这会子才算回过神来,其中一位握着玉牌就要送呈,另一位则留了下来‘监视’冯霁雯。

生怕她戴罪脱逃了一般。

“等一等。”

此时,忽有人拿命令的口吻道:“先呈与我看一看。”

是和静。

仿佛是猜到了冯霁雯最后的一丝顾虑一样。

若真不是八阿哥的那块玉,那在送呈之前若能先行得了和静的否定,便等同是消除了冯霁雯的后顾之忧。

冯霁雯着实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帮自己。

这位公主瞧着并不像是个爱管别人闲事的热心肠……

原本已打算退下的嬷嬷闻言脚下一顿。

七公主要看?

也是。八阿哥的玉牌,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认不清,可和静公主必然是认得的。

和静开了口,她也不好违悖,唯有折身回去。

可她还未来得及应转身,就听前方迎面传来一道男子带笑的声音说道:“八哥的玉佩我也认得,别劳烦七格儿了,拿来让我瞧瞧吧。”

来人竟是十一阿哥永瑆。

听他这话,似乎是旁观好一会儿了。

和静闻言立即皱了眉。

而方才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冯霁雯身上,压根儿不知这位阿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众人连忙矮下身子行礼。

永瑆笑着道了句“免礼”,信步朝着那手持玉佩的嬷嬷走去。

其间看了冯霁雯一眼,目光中含着几分玩味。

这个眼神让冯霁雯眉心一跳,忽而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她怎么瞧这位忽然出现的十一阿哥都不像是要正经儿来帮八阿哥鉴定玉佩的……!

想到那次在嘉贵妃的景仁宫中与这位十一阿哥匆匆一见,他浑身上下那股子放荡不羁的市井流|氓气,心中的不安之感顿时更甚许多。

从始至终都拿一幅不露声色的神情看待此事的金溶月,此时不知为何脸色顿时变了。

而事情发展至此,眼见自己便要洗脱嫌疑的冯霁雯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十一阿哥永瑆,却是把心吊在了嗓子眼儿,脊背都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来。

她直觉这位十一阿哥不会如她的意……

可总不能上前把玉佩夺过来,不让他看吧?

那才真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冯霁雯不觉间攥紧了袖中手帕,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是否还有两全之策。

可时间紧迫,不过就是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永瑆已要来至了跟前。

更要命的是那位嬷嬷迫于他的身份,竟还恭维地抬脚往前送了几步。

完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俗语不可靠,就连急中生智这个说法儿也靠不住。

眼见永瑆就要伸手接过玉佩,冯霁雯面色麻木地闭了闭眼睛。

只能赌一把了!

了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十一爷——”

与此同时,一道小太监的声音忽然响起,转移开了永瑆的注意力。

他侧身回过头去。

来的是他的贴身太监。

小太监面上笑嘻嘻的,甩袖打了个千儿,道:“禀十一爷,八爷的玉佩找着了,方才差了人过来,让您赶紧回去继续下棋呢!”

找着了!

四下气氛骤变,众人惊异交加。

怎么就找着了呢……!

冯霁雯赫然张开了眼睛。

老天爷竟压根儿没给她这个赌一把的机会!

“是么?”永瑆兴致缺缺地挑了挑眉头,问道:“怎么找着的?”

小太监笑着答道:“是九公主和英廉府上的小公子去玉风林里采蘑菇回来的路上,在晴月泉边发现的——原是八爷和几个公子们在赏花儿时路过晴月泉,腰间的宫縚散了两根儿线,几经走动的,玉佩不牢固,这才不慎遗落了!”

闹了半天,原来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行窃案!

众人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

来不及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放下来的冯霁雯却是被那小太监的前半句话吸引了注意力——说什么……英廉府上的小公子跟九公主采蘑菇去了?

九公主?

采蘑菇!

不是让这小子跟着伊江阿结交官宦子弟去了么,怎么就成了陪小姑娘采蘑菇了呢?

小小年纪就不干正事儿,净撩妹了!

……

冯霁雯从淑春园里回到和宅之后,刚在前厅里坐下,便立即让人将阿炎喊了过来。

阿炎片刻没耽搁就赶过来了,还是一路小跑着的,看起来十分急切。

“太太可将东西代我交给鹤公公了吗?”他张口便问此事。

冯霁雯一时没回答,只一双眼睛直直地打量着他。

面前的男孩子约是七八岁,一开始被救回来时脸上的细小伤痕已经痊愈变淡,露出干净的五官来,身材偏向瘦弱,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藏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该有的独立和坚韧。

“阿炎,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冯霁雯一点弯子也没耐心跟他绕。

阿炎闻言脸上急切的神情不由一怔。

他这时才发现气氛的异样。

倒不是因为他的感知有多敏锐,而是冯霁雯身侧的小茶叉腰瞪眼,随时都有可能撸起袖子来揍他一顿的架势实在是太扎眼了……

加之冯霁雯这句突来的询问,令他意识到定是出差池了。

“这玉佩你是如何得来的?”见他不吭声,冯霁雯将玉佩取出来,“啪”的一声摔在了肘边的茶桌上,口气没了平日里的温和。

“太太没帮我将它转交给鹤公公?”阿炎脸色一变。

“我让人打听过了,淑春园里的管事确实是鹤公公。可鹤公公老家在杭州,已无亲眷,更别提是你一个操着地道北京口音的半大堂侄了。”冯霁雯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径直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让我将这来路不明的玉佩送到淑春园里,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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