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傅修宜咬牙道。
临安侯府的世子,谢鼎的儿子,谢长武和谢长朝的兄弟,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早已战死沙场的少年,随着临安侯府一同没落的少年,却在许多年后以这样的模样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
他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金尊玉贵的睿亲王,也是大凉的少帅,驱使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墨羽军。
“好久不见,傅家小儿。”谢景行与他打招呼。
谁都知道大凉永乐帝的胞弟最是风光,替他征战天下,又最是磊落豪爽,这么一个英雄人物,原先却是临安侯府的世子。
楣夫人紧紧盯着那男子。
她极怕,再如何稳握胜券,生死攸关的时候,都会失了分寸。可是她自来都是凭借着男人一步一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个关头,却是什么招数都已经没用了。她责怪傅修宜没有本事,好好地王朝也会覆没,再看城下男人俊美绝伦,自有贵气天成,不由自主的便盯着他,目光里都是盈盈动人。
谢景行皱眉,问季羽书:“沈妙就是输给了这个女人?”
季羽书道:“不错。”又补充道:“瞧着也是一般姿色的模样,真是不知这明齐皇帝的眼睛是不是长偏了。”
他们二人的声音未曾掩饰,大凉军队便发出一阵哄笑,楣夫人也是恨得脸颊通红。傅修宜也心中恼怒,他看着谢景行,沉声道:“想杀就杀,何必废话!”
“到现在还充什么大丈夫。”季羽书不屑道:“三哥,这明齐皇帝急着想死哪。”
谢景行懒洋洋一笑,道:“本王本不想杀你,懒得亲自动手。不过本王欠你小皇后一个心愿,恰好这结局也是你多年前替本王准备的结局,所以于公于私,都要原物奉还。”
他摊开手,高阳将长弓送上,递上银箭。谢景行手搭弓箭,只听“咻”的一声!
城楼之上的楣夫人中箭!
那箭却不是当胸的,恰好避开了要害,血不停地流了出来,看着令人触目惊心。楣夫人痛的几欲晕眩,傅修宜本来尚且算作是沉着的脸色也变了两变!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
谢景行微微一笑,再摊手,高阳再送上两支银箭。
他将两只箭一同搭在长弓之上,然后,吹了声口哨。
但见那大凉数万大军,齐齐拉弓,搭箭对准城楼二人!
风吹得高台之上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厉鬼哭号。而最后一丝黑云散去,却是金阳遍地,炙烤热烈大地。
男子紫衣随风微微拂动,笑意冷冽,眉目间却似有少年般的顽劣。他站在城楼之下,望着目有惶惶之意二人,朗声而笑。
“对不住皇帝小儿,承蒙一位姑娘托付,取你狗命!”
“放!”
数万只箭矢凶猛的朝楼台二人扑将而去,仿佛厉兽出闸,几乎要将天地遮蔽。连金阳都不能泄露出一丝,汹汹然将二人吞噬!
什么都瞧不见的。
皇宫之中,那青衫男子已然伏倒桌前,似是睡去了。
脚边,一盏灯笼倾斜,里头的蜡烛倒了下来,不过半刻,烧的布帘都生出火光,火光慢慢蔓延开去,烧过了重华宫,烧过了金銮殿,直烧的整座皇宫都被烈焰包围,赤色一片。
“咦,三哥,皇宫走水了。”季羽书眺望着远处,惊道:“派人去救火?”
“不必了。”谢景行拦住他。
“这明齐皇宫不干净,烧了也痛快。”他挑眉:“白日焰火,我总算也没有失约。”
“那是什么意思?”季羽书不懂。
谢景行望着天空中被火光染红的一角,眼中却是浮现起清亮亮的月色里,那孤独饮酒的身影来。
“这皇朝负了你,本王就替你覆了这皇朝。”他低声道:“这大概就是你的心愿了吧。”
却没有注意到,那一直牢牢系在他腕间的,跟随了几年都没有脱落的红绳却突然断开,飘落至地上的余火之中,化为灰烬。
也无人听到,灰烬之中,女子长长的叹息。
原来这就是劫,原来这就是缘。
你眼睛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耳朵听到的,可能也不是真的。前后两世,他站在遥远的巅峰漫不经心微笑,也只有靠近身前,才能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玩世不恭却最真诚,满腹算计却讲义气。可以因一杯温酒策千军,也能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驱马楼头,道一声对不住皇帝小儿,承蒙一位姑娘托付,取你狗命。他活的最沉重也最潇洒,最黑暗也最真实。从卑劣里生出来无限的赤诚,睥睨人世,冷眼相争,最后不紧不慢的执棋反袖,把那一点点的光芒都握在掌心。
这是她的问,她的问,却只有他能解。
“下雨了。”高阳收起扇子:“夏日天真奇怪。”
谢景行扬唇一笑:“进城。”
“作甚?”
“覆皇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