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间是存在优胜劣汰的。”

琉夏向着天草四郎看了过去，若有深意的道：“而在世界的自然选择之中，拥有着正确和繁荣的历史的世界，才能被当作是【泛人类史】从而胜出，获得繁衍的权利。”

“若是与泛人类史相去甚远，存在着巨大的分歧，甚至是直接走入了死胡同的世界，就会遭到剪定，这一类的平行世界就被称作是【剪定事象】。”

“两者之间评判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看当前世界是否具备着向上提升的可能性，只要那个世界的人类还存在着前进的可能性的话，那就可以依附于泛人类史的大树上。”

“可一旦这个世界的人类只能原地踏步，或者直接走错了方向，再也没有前进的可能的话，无论无辜与否，这样的世界都会遭到剪定。”

说到这里之后，琉夏又向着对方看了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天草四郎时贞，你觉得全人类灵魂物质化的世界，这样的世界还拥有前进的可能性吗？”

是否会被选为泛人类史，和当前世界的文明、社会形式没有任何关系，只看世界——或者说人类总体是否存在着前进的希望而已。

“……那就先假定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好了。”

天草四郎先是惊愕，然后沉默，最后用着有些发涩的声音，向着琉夏做出了提问。

“可是，按照你的说法的话，究竟什么样的形态，才能说是拥有希望和可能性的？”

“这不是很显然吗？”

琉夏不甚在意的道：“现状就是最好的，因为这个现状就是无数平行世界最普遍的状态，一旦这样的世界形态被颠覆的话，那多半就会走进死胡同，从而被剪定。”

“简直荒谬！”

从琉夏这里得到了答案之后，就仿佛自身的存在意义都被抹杀掉了一般，天草四郎终于再也沉不住气，语气拔高了数倍。

“现在这个充斥着战争、病痛、压迫、自然灾害的世界！死亡和悲剧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世界，到底有哪里好的？全人类不老不死的结局，难道不比那优秀无数倍吗！？”

确实。

不老不死是每个人都有的梦想，如果能够达成那样的梦想的话，那真就可以说是颠覆人类史的奇迹和伟业，会受到所有人的敬仰。

“我说了，是否会被剪定，和世界本身优秀与否并没有必然联系。”

琉夏摇了摇头，继续道：“而且，不老不死对个体而言的确是梦寐以求? 但扩大到人类整体的话，那真的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吗？”

不老不死，是人类最大的梦想。

无论是星际航行还是生存繁衍? 其他所有的梦想和愿望全部加起来，在不老不死的面前也要退步。

如果让一个人在不老不死和其他愿望之间进行选择? 那这个人九成九会选择不老不死，因为只要不老不死? 就可以达成其他的愿望。

但试问。

既然已经不老不死了? 其他的愿望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都不老不死了，还有必要去探索星空吗？还有必要娶妻生子吗？还有必要在乎房屋住宅吗？还需要政治、经济吗？

一切次要的梦想和愿望? 都将会变得没有必要? 都将会变得不再需要。

换而言之? 在最大的欲望被满足的情况下，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失去活力。

也就是，走进死路。

“想要前进的欲望是很重要的，天草四郎。”

琉夏神色平静的道：“在一切欲望都消弭的时候? 也就是世界本身走进死胡同的时候，而到了那个时候? 实行全人类灵魂物质化的你，也就成为了毁灭世界的罪人。”

全人类不老不死本身不存在问题，问题在于，一旦实现了人类整体的不老不死? 那人类的欲望就会被大幅度消弭，最后变得什么都不再需要。

以琉夏为例，作为鬼而言的他，早就做到了不老不死，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变得麻木的原因，就在于想要获得感情。

可如果他根本没有感情上的问题，就是一个正常人，在达成了不老不死的话，现在会在干什么？

游戏人间？浪荡红尘？

那是客气的说法。

不客气的说，就是条咸鱼，连身都懒得翻。

而如果全人类都在游戏人间、浪荡红尘的话……那种画面想想都很可怕。

不排除少部分人依旧有着进取心，但到时候，九成的人类都将失去上进的欲望。

天草的脸色变得很阴沉。

他心中的情绪正在急速翻滚和涌动着。

如果琉夏说的是真的，那让这个世界变成剪定事象的他，的确就将会成为毁灭世界的罪人。

真是好笑，明明他做的是能够满足所有人愿望的好事和伟业，但最终却会导致整个世界为此而陪葬？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

“……哪里可以证明你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天草四郎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挣扎和迟疑。

他明显是将琉夏的话给听了进去的，但他花了六十年时间来谋划全人类灵魂物质化这件事，不可能只因为琉夏这么一番话就轻易放弃。

哪怕是让他收手，也必须要拿出让他确信无疑的证据来。

“没有。”

琉夏摇了摇头。

“恐怕连时钟塔都不知道这个理论吧，哪怕是英灵，知道这件事的应该也少之又少，毕竟是涉及到诸多平行世界的事情……你或许可以去问问第二魔法使宝石翁？”

第二魔法，也即是平行世界干涉。

掌握着这个魔法的，就是传说中的宝石翁泽尔里奇，无数平行世界中也只有那么一个宝石翁。

不过，现在想来，或许宝石翁就是无数平行世界的运营官也说不定？

“说起来，要实现全人类的灵魂物质化的话，应该需要大量时间吧？”

琉夏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而是向着天草四郎再次询问起来，“大约要多久？”

“……可能要数十年。”

天草四郎低着头，很明显是没有回答他问题得心情，所以只是给了大概的数字。

“是吗，那真可惜……我就不打扰你思考了，告辞。”

琉夏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摇了摇头，转身灵子化，消失在了这神殿之中。

但在消失之前。

琉夏又取出了一颗符文石，不声不响地扔在了大圣杯的下方，随即隐匿消失。

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天草四郎，完全没有注意到琉夏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