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让浩哥上？亏你想得出来。”邵阳平静地听完李琳的解释，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浩哥为球队付出三年，劳苦功高，没错，可其他人谁不是呢？你是他的女人，你了解他，但别人的努力，你知道吗？假设我让浩哥上场，因为他之前三年的贡献，因为他是曾经的队长，因为队里有你这个家属帮他说话，那跟浩哥同辈的队友，他们也想踢决赛，他们要怎么样？”

李琳抱着双臂靠在衣柜上，一脸无可奈何，“我只是想尽力帮他争取，哪怕只是断顿的几分钟，我想帮他完成梦想。”

“只是几分钟，还不是他亲自拿下的几分钟，这也算完成梦想？”

李琳语塞，邵阳接着淡淡反问：“再假设我同意，那你打算让浩哥代替谁？张磊？冯远？还是……赵流跃？今年我们能走到这一步，他们三个居功至伟，你有什么理由剥夺他们的决赛资格，哪怕只是几分钟？这公平吗？我不断跟队员们说，球队里没有论资排辈没有斗争没有黑幕，一切都以实力作准，我不允许从这儿开了先例。”

邵阳总是这样，不怎么表露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在理、掷地有声，让人无法辩驳。

李琳有些烦躁地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看得出她赞同邵阳的观点，可每个人都有私心，那种力量非常强大，轻而易举地就模糊了公平和法则。

“梦想太虚无飘渺，大部分人的结果都是失之交臂，浩哥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况且看着后辈做到了他没做到的事，把心愿延续下去，不也很好么？说实话我不认为浩哥现在还会在意这个。”

李琳点点头，“对，刚才我说的全是我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只是这一年来，我看着他那么忙却一直关注球队，球队每前进一步，他也跟着高兴，我想起他以前，我……”

说着李琳竟是有些哽咽，邵阳忙道：“对不起，我说话不太好听。”

李琳摆摆手，努力笑着，“你说得很对，这些道理……我也都懂。”

邵阳叹了口气，“我既然是队长，就不能不一心一意为球队考虑。谁都知道，我们进一次决赛太不容易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所以这次坚决不容有失，我希望你理解。”

“我明白，”李琳顿了顿，看起来好了许多，“你不用再解释了，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其实我知道，这种要求太无理，你绝对不会答应，我只是……”她皱了皱眉，像是在嘲笑自己，“不甘心不死心，想试一试罢了。”

邵阳笑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女人的通病。”

“这是男人的通病才对吧，”李琳不以为意，若有所思地看着邵阳，“女人通常是你既无心我便休，与男人完全不同，是吧邵队？”

邵阳一愣，李琳似乎把话题硬生生转向了一个敏感的方向，她难道……是在提醒他？

“有些话……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邵阳蹙眉，“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别说了。”

“可是不行，”李琳无奈地耸肩，“我想再要不说，会出事的。”

四目相对，都是聪明人，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邵阳还是不慌不忙，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琳酝酿完毕，直言道：“邵队，其实你和赵流跃的事我很清楚，队里清楚的人，恐怕也不是我一个，当然这是你们的私事我没资格插手，但我想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希望你们……尽量低调一点儿。昨天我跟我几个朋友去奶茶店，看到你们了……”

邵阳的双眼终于有些变化，李琳道：“不过你放心，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开开玩笑。可能你觉得我大惊小怪，但我始终认为，这种事一旦闹大或者公开，还是挺……麻烦的。赵流跃没心没肺，主动权都在你这里，所以我……就跟你说说。”

“我知道了，”邵阳站起来，“谢谢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

翻腕看表，一看时间过了就知道这事儿要坏。打开门发现外面果然站满了人，邵阳立刻笑道：“都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琳也跟着上前，“刚才跟邵队聊得太high，还以为没到时间呢。”

当事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外人自然不会多问，只是每个人心里都画了个问好，赵流跃那个问号尤其大。当别人是白痴啊，演戏演得太假了吧。

要不是知道邵阳是gay，说他刚才不是跟李琳偷情他都不相信！

不过不过，就算是gay也不代表百分之百安全，刚才神神秘秘，现在又云淡风轻的装逼样子，哼哼……他不动声色地把邵阳怀疑了百八十遍，小心被我抓到把柄，你就完了！

训练是常规训练，邵阳的职责是统筹兼顾，因此没顾上跟赵流跃说话。两人吃晚饭时他沉默寡言，一副闲人勿近的样子，赵流跃只好把所有疑惑都放在心里。

两人晚上都有课，便约好下课后去长跑，赵流跃上课期间百思不得其解，邵阳究竟怎么了呢？今天一直怪怪的，让他有点儿不安心。几次想给他发短信，编辑来编辑去，最后还是全删掉了。

长跑时自然不可能说话，等5000米跑完，就肩并肩在操场上绕圈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操场锻炼的人越来越少，赵流跃忍不住斜着眼睛去看邵阳，邵阳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脸。

啊啊啊再不问点儿什么真的要疯了，可是问点儿什么好嘛！

坚决贯彻不欺负、嘲笑、挤兑他的邵阳不是真邵阳这一定论，赵流跃深吸口气，下定决心鼓足勇气道：“喂队长，你怎么了嘛，一直不说话。”

邵阳一愣，笑道：“没怎么啊。”

笑得那么勉强！还没怎么，骗谁呀，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

赵流跃停下不走了，一脸不信任，“我不信，你别诓我，你今天跟李琳到底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真的。”邵阳摸摸鼻子，那种故意演出来的笑容让人看了就火大。

“喂你这样太讨厌了！我的什么事你都知道，你的事我问一问都不肯说，什么意思嘛？！你再不实话实说我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邵阳这回是真的笑了，赵流跃那又担心、又生气、又茫然的样子让他很满足，让他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不是不肯说，是怕我说了你又不淡定。”

“那我答应你我淡定还不行吗？两个人在一起沟通很重要，你不是经验丰富很懂的吗？”

“那……好吧。”

邵阳突然觉得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或许是他对赵流跃过度保护了，这样反而不利于他在情感上的成长。于是邵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与李琳的谈话内容客观地、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赵流跃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嗯”一声，几次邵阳都以为他又要炸毛，结果他却没有。

说完后气氛很是平静，夜晚操场上的凉风吹走近日来的闷热，两人每每一散步就忘了时间，这种天地间只剩下你我的场景很是熟悉——因为有彼此的存在，所以一点儿也不寂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不说呢？”赵流跃故作轻松，“但我得谢谢你，因为如果真要让以前的队长上场，被换掉的肯定是我这个新人。”

“不是因为你，这种事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答应。”

“那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想到我啦。”赵流跃笑了，“我最近在想，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有一个人真心对你好，真的很不容易，要珍惜。”

邵阳一愣，赵流跃很少说这种话，天知道他那个一根筋的脑袋怎么突然就情窦初开了，不过这话说得他实在受用。

“李琳学姐说得也对，你就是太高调了，这个一定要改。”

赵流跃锻炼身体似地边走边甩胳膊，时而轻松地长长吐气，好像解决了什么大事。“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就说知道没，不许再像今天这样装深沉，我最讨厌这样了，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邵阳恍然大悟，原来，赵流跃是担心他。

赵流跃突然走到他面前，“队长，咱们赛跑吧。”

邵阳一愣，“赛跑？跑多少？”

“无所谓啊，跑累了就停下来，我现在突然特别想跑。”

“好啊，只要你想做，我都奉陪。”

“耶！”赵流跃叫了一声，指挥两人并排站下，还煞有其事地画了条线，指着邵阳的脚尖警告他不许过线，不许抢跑，“听着发令喽，预备——跑！”

赵流跃跟同时飞了出去，邵阳听到的只剩下“跑”字飘在风里的尾音，连忙启动跟上。

赵流跃很兴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兴奋，反正邵阳跟他说了那些以后，他突然就轻松了，压在心里所有的不确定变成了确定，又有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有飞快的奔跑才能将其宣泄。但跑着跑着，他就忍不住笑了，光是咧嘴笑还不够，他想发出声音大笑，可那样会影响速度。身后的风逐渐凝滞，邵阳追了上来，越追越近……

不行不行，他真是想笑，根本没精神跑了，于是干脆猛地停下一转身，邵阳结结实实撞上来，顺势将他抱住。没有缓冲，两人一起倒在地上，赵流跃终于达成心愿，哈哈哈大笑起来。

倒下时邵阳怕他受伤，特意侧了个身，一手撑着地一手搂着他，看那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问：“笑什么呢你？”

“我也不知道啊哈哈哈……就是想笑，傻掉了一样。”

他揉揉眼睛，努力平复下情绪，再看邵阳，那张帅气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眼睛在满天繁星下深情地望着自己，很亮很亮，让人心动。忍不住双手搂住邵阳的脖子，将他抬起的身子拉下来，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心跳互相呼应。

邵阳将手掌垫在他脑袋底下，他舒服地枕上去，毫不掩饰地盯着那双眼睛，“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听你说。”

“哎呀你又煽情……”

邵阳笑着，嗓音低沉，“你不是挺喜欢我煽情的么？”

赵流跃不置可否，眼睛转来转去，想了一会儿道：“一般般吧。”

胳膊压久了会麻，两人便并排平躺，靠在一起的手十指交握，看着晴朗的夜空，闻着空气中泥土与青草的气味，说些没营养的话，谈着一场属于少年人的、无忧无虑的恋爱。

“队长，你会一直陪着我？”

“嗯，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都在。”

承诺其实很简单，甚至你都意识不到，它就已经出现。

这是让赵流跃领悟到幸福真谛的夜晚。

这是赵流跃……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