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内容牵涉到“八十八章 浴火”及其后面几个章节的内容,大家可以温习一下,再读这两章,会更加清晰。
怀瑾送走了董知瑜, 下了船回到渡口, 却见傅秋生在渡口外等她。
“走了吗?一切可还顺利?”傅秋生问。
“嗯,都顺利, ”怀瑾甩了甩头发上的雪, 不知什么时候, 天上开始飘雪了, “你怎么来了?”
“小董乍走,我想你又该难过了,以前她走后你都要低沉一阵子,我来陪陪你。”
怀瑾愣了一愣,却没停下脚步, 也不否认,“谢谢你,老傅。”
“阿瑾, 这些年,你也就和小董走得近,其他人都近不了身, 哪怕你我之间,也有一层迈不过去的隔阂。”
怀瑾听他这话, 似是又要提起和自己的感情问题,她不希望他提, 提一次伤他一次,何不心照不宣,将朋友做到老呢?
“儿时她救过我的命, 我跟你提过。”她只淡淡地说。
傅秋生点了点头,“我理解,可说到救命,我们三人在过去的几年一直都在救着彼此的命呐。”
“所以我们仨互为挚友。”怀瑾将手插在口袋里,步履有些沉重。
“阿瑾,”傅秋生将头微微偏了过来,压低声音,“有人跟着你。”
“我感觉到了。”怀瑾轻声说道。
“你觉得是什么人?”
“暂时想不出来。”
傅秋生叹了口气,“下雪了,我请你去茶楼喝壶茶,暖暖身,顺便观察他们。”
“嗯,好。”怀瑾点了点头。
渝陪这九转十八弯的地形,倒是摆脱跟踪的有利条件,两人却故意让对方跟着。
茶楼的二楼视野开阔,可以边赏雪边留意周围的动静。
一杯热腾腾的黄芽斟满了,怀瑾的眼眸在雾气后模糊起来。
“阿瑾,你还会有什么敌人?”
茶雾对面久久没有声音,似在思考,又似放弃了思考。
傅秋生叹了口气。
雾薄了,茶不那么烫了,怀瑾的眼眸也从雾中透了出来,未有一丝涟漪。
廊外飘着小雪,街上三个缪虎的人,或站或坐,都拿余光瞅着二楼的两人。
“你看这三个人,以一百二十度钝三角位置布形,这是我们自己人的手法,”她轻轻握住茶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可想不出有谁仍至于在这个时候跟踪我,跟踪,即意味着下一步的行动。”
傅秋生皱着眉头,久久不能舒展,“我很担心,你一个人住不安全了。”
她习惯性地摸了支烟出来,刚要送到唇边,忽然想起董知瑜的叮咛,又放回了烟盒。
傅秋生刚欠身准备给她点火,“怎么了?”
“准备戒了,你也少抽点。”
傅秋生愣了一愣,点点头。
廊外,雪越飘越薄,依稀停了。
“到了这个时候,排除异己的丑事反而愈演愈烈了,”傅秋生听了她的话,以茶代烟,“不过别担心,阿瑾,上峰对你是信任的。跟踪你的,不知是什么歪门邪派,我会调查一下。”
“君子易防,小人难缠,况且我暂且不知这是冲我还是有什么更大的动作。”
“你一向走得近的,也就我们几个,当年的‘歌阙’线全部‘发配边疆’了,还要搞我们,可就不厚道了。”
怀瑾听罢,只摇了摇头。
傅秋生将她看了看,“我倒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这件事还是趁早打算为好。”
“嗯,你说。”
“上午局座跟我谈了谈,他希望将当初我们这条线上的三个人,全部带到南岛。”
怀瑾目光一滞,随即笑了笑,“局座?他是你的局座,我现在是渝陪行营的人。”
“别这么说,你看,上峰还是念着我们的,局座说了,我们三人是党国的大功臣,绝不会留下我们不管。大撤退可能不远了,我们只是没有家眷,那些拖家带口的,父母妻儿都优先撤了过去。”
“优先?不过是以家眷要挟,将才能人、文人贤士,他们都不愿意留给赤空党。”
“阿瑾,你今天有点情绪……不愿意留给敌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愿意将自己留在敌营吗?”
怀瑾没有作声,她想着傅秋生的话,将“歌阙”线上的三人撤到南岛?让瑜儿跟着大家去南岛?太荒谬了,她怎会愿意?
即便去了,也不过是继续潜伏在自己的阵营中,她再也不想继续这样的事情了。
“天晚了。”她悠悠说道。
“回去吧,”傅秋生站起身来,“这桩事体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小董那边,你跟她说吧,先通个气,到时玄武那边自会有人通知她。”
三天后,缪虎独坐在一打卷宗后面。
证据就像宇宙中的星体,当你用一只望远镜发现了一团疑云,将它放大,则会发现更多的星系,再放大,又会变多。他想看到最后那颗星体。
马修,当年的马修,是个军火贩子。这是让他振奋的一条发现,而让他兴奋至极的是,就在银行记录显示董知瑜支付马修那一大笔钱款之前不久,汪氏政府曾抓获一对以皮货商身份潜伏在玄武城的赤空党夫妇,他俩当年就住在怀瑾当年居住的白龙巷里,后来这对夫妇扛不住刑讯,交代自己的任务是帮华北和东北的部队购买和运输武器弹药,当时他们搞来的军火被汪氏政府缴获了一车……
缪虎在想,董知瑜和怀瑾在这桩事情里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据他所知,赤空党的地下小组大多是单线联系,据反戈的赤空党夫妇交代,他们有自己的电台,直接跟天津党小组联系,也就是说,在玄武,他俩并没有上下线。
如果董知瑜是因为此事向马修购买军火,她又是怎样知晓这对赤空党夫妇被抓以及一车军火被缴获的事呢?没错,她当时是在政府里工作,可她在鸡鸣寺的外交部,丁家桥这边破获这样一桩案件,本就是保密的,远在外交部的董知瑜是怎样知晓的?
是怀瑾通知了她?她俩都是赤空党?
那怀瑾又为什么去银行密查董知瑜?
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查,继续查,他相信,只要查下去,就一定有新的突破。
而眼前,对于已经破获的证据和线索,又该怎么办呢?马修他派人找过,此人于四六年离开韬国国境,至此便再也没回来过,出了韬国,就是他缪虎鞭长莫及的范围了,除非他再回来,否则这就是条死线索。
那对反戈投靠汪氏政府的赤空党,四五年汪氏倒台后也没了踪迹,他正派人寻找。
对于怀瑾,他目前还是动不了,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去动她,而那个董知瑜,她没有那么强硬的背景,抓她问一问,理由倒是有的,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在缪虎的心里,这两个人是一定有问题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从壹陆零行动到这件事情,已经足够了。如果对一个人做有罪推定,由此去调查他的所有活动轨迹,往往事半功倍,好过两眼一抹黑地去查找嫌疑人。
电话响了,是副队长,副队长还是三年前的副队长,跟缪虎一样,三年没见升迁。
“繆队,我有点情况汇报。”话机那头的声音急匆匆的。
“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是!”
放下电话,缪虎嘴角溢出一丝笑来,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副手,定是有了什么重要发现,而自己派给他这两天的任务,则是跟踪董知瑜,以及查找分析她过去和现在的活动轨迹。
董知瑜过年去了渝陪,和那个怀瑾住在一起,这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副队长找到了什么。
出了下关火车站,就见徐根宝远远地守在站口等着了。
“老徐!”董知瑜挥了挥手,脸上扬起笑来。
一九四零年的那个秋天,她带着新的任务来到玄武时,出的也是这个站,站口等她的也是徐根宝。
岁月荏苒,时过境迁,昔日敌营的一个司机变成了并肩战友,若在那个时候,她又怎会想到呢?
从渝陪到玄武,与心爱的人分别,又奔劳三日,站口有亲密的战友等着自己,那一瞬间心是暖的,所以脸上扬起的笑也是温的。
“知瑜!”一声兴奋的大呼,却还未见其人。
董知瑜自然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偏头一看,周碧青抱着白胖的小君来正往这边大步奔走,若不是怀里有个小胖墩儿,她早就跑起来了。
“慢点慢点。”
董知瑜任徐根宝接去了她的箱子,一身轻地走向周碧青,刮了刮君来的小脸,娃娃笑了起来,“姨……姨……”
“哎!君来乖不乖啊?”董知瑜轻声逗笑,“姨可想你了,君来想姨吗?”
“知瑜,都还顺利吗?怀参谋好吗?”周碧青和徐根宝几乎同时问道。
“都挺顺利,她蛮好的,家里都好吗?”
被问的两人目光滞了滞,随即周碧青笑了起来,“都好都好,怪冷的,快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