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记者兼调查员，即使是两辈子的见闻加在一起，林恩也不得不承认看着一群蝙蝠吃铁钉感觉真的挺奇怪的。

而且铁钉似乎也伤不到他们。

“确保每只都有东西吃！它们待会是要上‘战场’的！”斯迈思军官大喊着。

一头雾水的人们只能按照他的命令，机械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抛洒动作。

倒是那几个小孩子在脱离了最初的恐惧后，对这项活动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们挤在人群的最前方，乐此不疲的小手不断将果干扔向高空，在跃跃欲试的目光中被敏捷的镖蝠一口叼走后，满怀期待的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

这些孩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喂自家后院池塘里的鸭子。

善良的天性让他们拼尽了全身力气，孩子们努力的践行着那位有些吓人的军官的话语，想要尽可能的把果干扔给那些瘦小的、还未吃过食物的镖蝠。

但不管果干落向哪里，大个儿的镖蝠总能抢到前面——适者生存，不论是鸭子亦或是镖蝠，所有的生命体都不得不遵循着这条冷酷的规律。

“够了！”又过了一阵子后，斯迈思终于叫停了这项活动，“镖蝠们吃得太多可没什么好处.....”

斯迈思走到了那群意犹未尽的孩子们的面前，他俯下身子，冰冷的绿光映在他的脸上。

军官尽力挤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也许这个表情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脸上的肌肉在孩子们的眼中就像万圣节里怪笑的南瓜灯一样僵硬无比。

“我给你们这群小鬼准备了一个惊喜......”斯迈思的语气中充满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什么惊喜？”一个胆大的男孩突然发问，他的个头要比其余的孩子高出半个脑袋，体格也要更加的壮实。

这个男孩紧握着拳头，毫不退缩的站在其他孩子的身前，与这位‘恐怖’的军官对视着，看得出他是这个小群体的领袖。

“一场精彩的‘游戏’，而且是一场打败德国人的‘游戏’哦！”对成年人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的冷酷军官，反而在孩子们的面前变成了一个富有耐心的、一脸神秘的邻家大叔。

“这场‘游戏’的主角就是你们亲手喂饱的这些小家伙……”斯迈思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在头顶乱飞的镖蝠群。

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尤其是那些男孩子们的欢呼声格外响亮——这些来自富裕阶层的孩子们更容易受到来自社会主流思潮的影响，现如今在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在讨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因此幼小的他们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扮演皇家海军、空军去暴打德国人。

“好了，把路让开，小绅士们，哦，还有小女士们……”

斯迈思军官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走到一根通向其他舱室的通话管前，向另一头的接听员下达了命令。

“按照原定的计划，空袭开始！”

不一会，隐隐有机械开动的声音从这个格外空旷的房间的另一端传来。

油腻的金属齿轮相互倾轧咬合，将施加在其上的力量传递到轴承的末端，沉重的铜钟与木质模型最终在这份力量的推动下共同前行，一艘军舰的侧影模型从墙壁内驶出。

而其中的钟摆则是在重力的拉动下重重的敲击在钟壁上，于是同样沉重的声波以此为.asxs.，在远处的参观者与背景画布上那汹涌的波涛之间层叠扩散。

“当——”

这钟声宣告着‘游戏’的开始。

木质模型的舰艏刺破海浪，模仿着一艘军舰在大洋上挺进。

“看样子…好像是…德国人的‘欧根亲王’号战列舰…嗯，没错！就是‘欧根亲王’号！”随着整个船模彻底的暴露在绿光中，一个眼尖的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原型。

斯迈思拔出腰间的高压气手枪，这是一种帝国普遍配发给军官们的自卫武器，他走入蝠群中，镖蝠们的鸣叫声变的更加刺耳，黑色的身影不断掠过他的后背。

一只传信蜥蜴不知何时来到了那个‘孩子王’的跟前，它用嘴巴咬住一根松垮的鞋带，使劲的向后扯动着，提醒对方注意脚下。

男孩被脚下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赶紧蹲下身与地板上的小家伙四目相对。

“请下命令吧，船长大人！”蜥蜴说话时用是斯迈思的语调，冷酷、严肃、一丝不苟。

男孩激动了起来，尽管以前和小伙伴的游戏中他已经扮演过各种角色——包括但不限于王子、皇家骑士、苏格兰长弓手、警察、将军、丈夫等等……

但他还是头一次被一位真正的皇家空军军官郑重的称作“船长”

“可…可以开始…进攻了，最近的阁下！”男孩的脸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的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另外提醒诸位一句，请把耳朵捂上！”传信蜥蜴用冷血生物特有的竖瞳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甩动着细长的尾巴瞬间离去。

“是，是，长官！”男孩站起身，兴奋的向远处的那个身影敬了一个动作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他好像忘了，这一刻他才是船长，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嘭！”高压的气体在紧窄的枪膛中发出巨大的爆鸣声，就连周围墙壁上发光的表膜也震动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镖蝠们像一团黑云般腾空而起，它们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珠，高频率的尖叫声如锐物划过玻璃，刺的人头皮发麻。

一盏从天花板上降下的探照灯亮了起来，光柱如长矛般刺入昏暗的房间。

镖蝠们一头扎进光柱中，从蚊子与飞蛾等喜光生物提取的生命线像罗盘一样指引着他们。

探照灯的光柱挤满了细小的身躯，就像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埃。

光柱扫过背景海面，镖蝠群忠实的跟踪着光柱，它们顺光而下，离船模越来越近。

探照灯光摆动的时间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大群镖蝠被直接引向了模型的甲板……

忽然间，光束变成了血红色。

林恩听到镖蝠群发出的惊恐的尖叫，这叫声盖过了轰鸣的齿轮和孩子们的欢呼。

镖蝠非常害怕红光——它们会被吓得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喷出来，而且喷吐的力道极大。

随着铁钉不断飞落，蝠群也开始分散为几个小的群落，吐过铁钉后的镖蝠开始重新升空。

与此同时，探照灯光仍然指着船模的方向，更多的锐利的铁钉还在飞向目标的方向，它们在红色的灯光下闪耀着寒芒，就像一场金属构筑的风暴，在光柱的引导下来回密集的扫射着。

即时隔了这么远，林恩也能看见船模的甲板正在飞速的裂开，舰桥也变得东倒西歪。

被眼前这一幕所感染的孩子们高兴的又蹦又跳，其余的成年人也是兴致高昂，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场景不亚于林恩曾看过的那些战争大片。

“好！”那个‘孩子王’高声叫到，“就这样，一定能好好教训那群狂妄的德国佬！”

林恩想象了一下假如船上还有船员时的景象，他皱了皱眉头，这样画面可一点儿也不美妙，虽然不能完全照搬前世历史以及游戏中的经验，但即便是前世那些身披重甲、船坚炮利、处在大舰巨炮巅峰时期战列舰也经不住无数巡洋舰的洗礼。

更何况是这个世界中的还处于初级阶段的铁甲舰——缺乏掩护的船员会惨遭屠杀，照明灯具和信号旗会被破坏，引以为傲的大口径主炮在这些镖蝠面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高射炮打蚊子。

另外据林恩所知，各国的海军中除了那些叫得上名的铁甲舰外，更多的还是木质的纵帆战列舰……

袭击进入了尾声，镖蝠们的尖叫低了下去，喷吐铁钉这项工作对它们娇小的身躯来说并不轻松，更多的镖蝠开始选择倒挂在屋顶上休息。

斯迈思军官从远处走来，在他的身后那艘木质的船模只剩下了一堆支离破碎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