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镇转到回村里的柏油路，脚下踩不了几圈，就会离开路灯的光照范围。还好村里的孩子们在这条路上每日来去，已经无比熟悉，不管黑夜白天，刮风下雨都不会害怕。

路边，树木或房屋的轮廓，远远近近，层层叠叠。因为没有各种灯光，夜空的星星特别灿烂，银河铺金洒银，从头顶横贯而过，瑰丽壮观。

“啊呀，小心！”陈丽一声惊呼，随即撞进了一堆麦秸里。石娇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紧随陈丽之后扑了进去。

“你没事吧！”“没有。”“看看车篓，有没有东西掉了。”“你也看看”……两人扶好自行车，拍掉身上沾的草。有学生从旁边经过，问了下，陈丽回说没事，待那人走远了，才对石娇娇发牢骚，“真缺德，在路上晒谷子就算了，还堆草堆。麦秸这么滑，摔出个好歹找谁啊！”

石娇娇蹲着，把着踏板一阵鼓捣，“完蛋了，好像链条卡住了。”两人弄了一阵没办法，只好推着自行车回去，所幸已经骑了大半的路程了。陈丽怕石娇娇觉得对不住自己，就夸张地深吸口气，“空气清新，多好！还可以看星星，哎，娇娇你看，那是不是猎户座！”

顺着陈丽的手看去，明显是北斗七星。石娇娇不禁笑出来，“不错，还知道猎户座。”陈丽哈哈大笑，自夸地理学得还可以。“陶老师晓得了要跳楼，连北斗七星都不认得了。”陈丽“啊？”的一声，连连称是，“不过猎户座在哪呢？”

“我们在北半球，猎户座只有冬天才看得见。”“还有这个说法，星星不就挂在那里不动么？”“我们不是在转么？而且星星也有自己的轨迹。”“这么复杂。”“你只要记得，猎户座有三颗并排的星星，像腰带一样。‘三星正南，就要过年’，过年不就是冬天么！”

陈丽看看天空，感叹石娇娇懂得真多，石娇娇说：“哪有，地理课上老师讲的，肯定是你不好好学！”陈丽听了，嘿嘿一笑，“我是真不喜欢上学。”

两个少女沉默下来，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完全不担心回家晚了会怎样。她们这样长大的孩子，家里人忙着生存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没空给予下一代更多的关注，任由她们自由生长、独立。

“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跟你这样走的机会了。”陈丽突然说，石娇娇看不清陈丽的表情，顺口回了个“嗯？”陈丽单手扶着车头，抓抓鼻翼，轻声说：“初中毕业我就不念了，决定了。”

石娇娇本来推车走在后面，一听这话也不管会不会挡路，疾走几步跟陈丽并排，“为什么，你家里不让你读了么？”陈丽发出个清脆的鼻音，“我家条件比你家好多了，我爷爷奶奶都有劳保，他们求我读呢！我不想读了，天天上学越来越看不懂，痛苦死了！”石娇娇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陈丽长臂一张，狠狠揉揉石娇娇细软的头发，“我跟你不同，你拼命读，高材生！”

远处的村庄还有灯火亮着，小村夜晚入睡很早，这时候还亮灯的，一定是等着上晚自习的孩子回家。“你读了高中，考上了大学……越来越远咯！”陈丽抬头，看见银河的星光仿佛要倒灌下来。

石娇娇立在原地，一股比夜风更凉，比夏夜更黑的情绪包裹着她。陈丽没察觉到石娇娇停住了，还慢悠悠地仰着头，往前走。

陈丽浓黑的剪影被清透的星空凸显出来，深深刻在石娇娇瞳孔里。“哇！”石娇娇没有任何先兆，张嘴就哭了出来。陈丽回头，发现离石娇娇已经蛮远了，她慌忙立好脚踏车，跑到石娇娇身边。

石娇娇张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嚎哭，眼睛随着陈丽的身影移动，定格在她脸的方向。夜太黑了，她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神经病，你突然哭什么哭，这么大声！”陈丽已经带着颤抖的鼻音，石娇娇仍哇哇地哭，盯着眼前看不见的陈丽的脸。

“哇哇……”石娇娇尽力哭着，不小心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陈丽慌忙给她拍背，“你别哭呀，哭什么呀，我要被你急死了！”石娇娇拉着陈丽胸前的衣服，口齿不清地说：“丽丽，你别，你别……要跟我好，一直跟我好……别丢下我……”

“呆子！从小就是个呆子……”陈丽给石娇娇擦眼泪，满手都是泪水，她一把拧掉石娇娇的清鼻涕甩在地上，“别哭，别哭……”她安抚着石娇娇，自己也流泪满面。

“你说，你说，一直跟我好，永远……好朋友……”石娇娇太执拗了，她要正面回答，“呜呜呜……我比你还怕呢，怕你以后不睬我呢……”陈丽的心要化了，她没想到石娇娇这样依恋自己，终于撑不住，抱着石娇娇的脑袋，两人哭作一团。

升旗台上鲜红的国旗在夕阳下舒展，老六跟夏蕾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研究，怎么今天太阳都要落山了，国旗还没有降下来。正说着，陈丽跟石娇娇手上拎着好几个袋子，一路小跑过来。

这是一天难得的欢聚时光，现在好多同学刻苦得连晚饭都不下楼吃了，随口啃啃饼干了事。“菲菲的豆腐花加油条，夏蕾的馄饨面！”陈丽吆喝着分食物，女孩们笑吟吟地接过来。石娇娇拿过自己的凉粉，把花生夹给爱吃这个的老六跟陈丽。

远处不时有不用上晚自习的学生经过，互相打闹。高中部教学楼，第五层和第四层黑乎乎的，没一点亮光。“怎么只走了个高三，就感觉这时候的学校好空旷啊！”季菲面向着高中部坐，不禁发出感叹。

陈丽夹着一筷子炒面，问石娇娇要不要吃，被石娇娇拒绝后自己爽快地吃下肚，听到季菲的话，也回头看一眼，“哪有，我怎么没感觉。”

夏蕾看着石娇娇，石娇娇并没有发觉，也没有参与“学校空”这个话题，兀自发着呆。石娇娇面无表情，眼睛一遍遍扫着已经人去楼空的高三教室。说话的两人也觉出不对，也盯着石娇娇看。现在变成了，大家都捧着吃的，三个人直愣愣地盯着一个人。

“你在猜那个师哥是哪个教室么？”夏蕾直白地发问。石娇娇太吃惊了，心想她怎么能不帮自己隐瞒！“什么，什么师哥！”季菲跟陈丽一头雾水，目光在石娇娇跟夏蕾间来回变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