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圆鼓鼓的包菜从购物袋里滚出来,停在黑色行李箱滚轮的旁边。石娇娇正蹲着换鞋,顺手拿进袋子里,拎了起来。她看着摆弄外套袖子,一直一声不吭的丈夫,咬了咬嘴唇把脑袋挤到男人和衣架之间,忽闪着机灵的眼睛,说:“我做晚饭,你去休息一下,这总行吧?”唐建宇斜眼看了看妻子,嘴角抽了抽,“不要你做饭,要你去体检。”
石娇娇已经拎着袋子往厨房的路上,半哄半骗地敷衍道:“肯定要去的,明天就问!”唐建宇解开袖口,脸上刚出现点笑意,垂头一看,雪白的衬衫袖口竟然微微有点发黄,也顾不得眼下和妻子正争论的事情,叫了一声,“我去洗个澡,一会儿来帮你!”石娇娇拿出一扇胖嘟嘟的平菇,站在水池边,好脾气地小声说:“不用不用,好好洗吧!”
只是因为接了个助手的电话,去电脑边查看了下聊天软件,一动了鼠标便一发不可收拾,对着先时做了一半的结构论述发起呆来。等石娇娇在餐厅叫“可以吃饭”时,唐建宇才回过神来,拿起随手放在书桌上擦湿头发的毛巾,应了一声“马上”。石娇娇摆好二人的餐具,起身遇上唐建宇走来,揶揄道:“一点没来碍事,真是帮了我大忙!”
唐建宇踱步到餐桌边,桌上醋溜包菜和青椒炒肉,加上热气腾腾的西红鸡蛋汤,正是石娇娇善于发挥的家常菜式。他见碗筷已经摆放停当,女人解下了围裙闻着手上的油烟味走向洗手间,就知道没什么事可做,便拉开凳子先坐下,给各自的汤碗里先盛了开胃的汤。石娇娇洗了脸回来,见唐建宇低着头,以为他在喝汤,便问:“咸吗?我好像放了两次盐。”
原本只是看一看碗沿的波浪很像某种数学曲线,被妻子这么一问,唐建宇索性伸着嘴唇呷了口汤,摆出很认真品尝的样子,回:“味道正好,还是我口味重了,你试试看。”石娇娇傻乎乎地端起碗,喝汤之后眉毛一挑,“呀,我水平还是可以的嘛!”
唐建宇奔波了一天,真是饿了,将一碗没什么油花的汤一饮而尽便去盛了米饭,石娇娇一见颇惊奇,“饿成这样,他们不给教授们供饭的么?”唐建宇夹了一筷子包菜,放在米饭上先回答妻子的问题,“这倒不至于。可是一群劳模,常常一开会就忘了停下,争得面红耳赤旁人也不敢来叫饭了,哈哈!”石娇娇咬了筷尖上的几粒米,“数学劳模,那真是神仙打架!”
“哈哈!”唐建宇笑出了声,“他们年纪大了,实在打不动。”石娇娇吃饭不认真,只喜欢听唐建宇说话,歪头问:“那这次出差,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没有?”唐建宇吞净口里的食物,眼珠转了转说:“似乎没有……要说特别的话……”他放下筷子,看着石娇娇,道:“有件事早想说给你听听。”石娇娇小脑袋一伸,“什么事?”
“有个老师,原来是B大数学系的带头人后来进了科学院,他最近好像被捕了。”“啊?”石娇娇诧异的大嘴能够装下一颗鹅蛋,惊道:“为什么呀,老科学家也会犯罪的么?”“科学家也是人啊,”唐建宇抿了抿嘴,“听说有调查组入驻某个大学,意外牵出他这条线。这位老师在应用数学和物理数学方面很有建树,主持了许多课题,如今被查出大量挪动科研经费从事无关的经济活动,谋取巨额个人利益,对科研敷衍塞责……恐怕后果不会轻了。”
唐建宇说完之后看向石娇娇,果然石娇娇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目光交汇的时候,真正想要传达的信息就通达了,石娇娇张了张嘴,问:“你是想打听张堃的消息,才问到这老师的事的?”唐建宇嘬了嘬两腮的肉,缓慢地点了点头,“商界和学术圈彼此涉及都少,消息本来就闭塞,涉及到机密的就更严密了!”石娇娇不得要领,“那就是没打听到什么了?”唐建宇咬咬嘴唇,“我还去了趟通域大厦,那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你没有见到他。”石娇娇捧着碗,自说自话,“前台一定会谢绝任何人对公司高层没有预约的拜访。”唐建宇佐证了妻子的话,补充到,“后来我说明了和张堃的私人关系,对方应答很快也很机械,如果是私人关系还请私下联系。”石娇娇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扒了一口饭,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通域本就是个制度严谨的地方。”
“只能再等等了。”石娇娇突然说,“一只猫掉进井里被好心人拉上来都能成为新闻,那样大的事,不可能密不透风。”她尽力自寻证据,“通域筑造上市多年,股市是最灵敏的,一点风吹草动,财经新闻就炸了。现在没听说一点波动,大体是没什么事的。”
妻子一会儿正面一会儿负面,自我矛盾的话语让唐建宇无言以对,只能埋头吃饭。石娇娇也不在言语上不纠缠。饭菜凉得很快,小别后的第一餐饭变得食不知味起来。两人不再讲话,客厅里只有微弱的咀嚼吞咽之声,沉默里才发现家里的餐桌出奇的长,今天两人竟然不知不觉坐在离彼此最远的位置上。
即使真如传言所说,张堃沾染了牢狱之灾,那安分守己如唐建宇如石娇娇,即便第一时间了解了他的困境,他们又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去替张堃这样一个人解围呢?这个想法一致盘桓在唐建宇的脑海,而他不能诉诸于口。
张堃为唐建宇钳制一个学术权威,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只是顺手为之;而现在,唐建宇只是要对方一个确切消息,却费尽力气而不能……他和师兄看似伯仲,实则相差千里!这是唐建宇早就面对过的事实。另一方面,唐建宇还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妻子石娇娇,对“给予张堃帮助”这件事的沉迷,沉迷到从未往后多想一点点:假如是真的又当如何?
这局面让唐建宇惶惑不解,而石娇娇浑然不觉。她不知出于怎样的动力,把她所能接触到的,关于张堃的一切,当做一种责任般,义不容辞地绑在心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