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后,对方已经挂断了,邵文语仍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发愣,直到助理敲门才回过神。女助手来询问国庆的安排,“三号在世贸中心有个纺织品的博览会,请柬一周前收到,也跟您报告过了。”邵文语放下手机,撅撅嘴问:“非去不可吗?”女助手老练地回复,“是,主办方有我们的原料供应商。”
邵文语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咂了一下嘴说:“当天我有更重要的事,白天你和老李去现场撑一下,晚上酒会我去。”女助手还欲争取,邵文语竖起手阻止。女助手跟着邵文语快五年了,也了解上司的脾性,只好欲言又止地耸耸肩,“那国庆的放假通知我就发出去了。”邵文语点头说好。
在助手走出门前,邵文语突然出言叫住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觉不觉得我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啊?”女助手扭着脖子,一脸迷茫看向她,邵文语抿嘴作罢,挥挥手让人家出去,“没什么,你先去做事吧。”“哦,好的。”女助手出去之后,邵文语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唐母所著的《《素手莳兰》》,莫名又发了好一会儿愣。
国庆长假很快到了,高速公路间的收费站,堵车的长龙排出好几公里。石娇娇坐在冷气过足的车厢里,跟夏蕾通电话,“都堵半个小时了,你别来接我,往市里的路还不知道塞成什么样了呢!头两天碰不了面,我妈让我三号无论如何也要去,明摆着又是给我相亲呢!”夏蕾把正看的邮件往下拉了两行,回到:“那四号一早碰头吧。”“嗯,你别出来了啊,太堵了。”“知道啦,我还乐得省事呢!”
黄金周跟春运这样的运输高峰真不是盖的,五个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十一个小时,石娇娇到达市里客运站时,天都黑透了。一下车,石爸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到哪儿啦?还堵着呢?”石娇娇疾步往出站口走去,回道:“刚下车,这会儿没车子回来了,我打算拼个出租车,要是找不着拼车,今晚就在市里住了啊。”电话里传来夫妻俩嘀嘀咕咕对话的声音,过了会儿,石爸爸才说:“九点都过了,别打车就住一晚吧,路上我们也不放心。”石娇娇没有直接回答,嗯嗯啊啊几句就匆匆挂断了。
比起住旅店,她还是想回家睡。一出站,许多黑车司机都凑上来,热情地告知晚归的旅客,现在车站什么公交都没有了,你们只有坐自己的车这一个选择。石娇娇伸着脖子左顾右盼,黑车司机知道她想打正规的士,忙泼冷水道:“姑娘你不用看了,叫不到的!我保证送到位还不乱收费。”石娇娇摆摆手不理,但拉生意的人们并不放弃。
眼看要招架不住去询价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这里!”石娇娇循着熟悉的声音一看,唯一出口的路灯下,束着低马尾的夏蕾挥着手,短而合身的打底衫因为她舒展的姿势往上缩,露出一小节紧绷的腰部线条。石娇娇高兴地说了句,“有人来接我。”抱着怀里的背包朝夏蕾跑了过去。
夏蕾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居民区里,石娇娇绕着红色的高底盘车转了一圈,道:“这车太酷了吧,适合你。”两人先后坐上车,夏蕾熟练地驱动庞大的车体开出小巷,才说:“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交车那天一看,大花吊带工装裤,小麦色的皮肤,才真叫酷。她要换个越野车玩儿,我捡了便宜。”石娇娇前后探看,点点头,“能装不少东西。”
“是呢,我就看中大车这一点。”夏蕾笑道,“车大点,就算我们都有了孩子也能装得下!”石娇娇捂嘴笑起来,“你想得太远,除了丽丽,我们三人都八字没一撇呢!”夏蕾斜眼看好友,得意地说:“我可是个完整的八字。”石娇娇一拍脑袋,“把周继昀给忘了!怎么说,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见见啊?”
一个巨大的糟心事被提起,夏蕾翻了个看不见眼黑的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还想见他呢,现在要见他,得变成马达加斯加的小企鹅!”
石娇娇记起夏蕾说过,周继昀跟她一个专业,都学工业设计。后来夏蕾主攻产品设计方向,而周继昀更是天马行空,凭兴趣和几次摄影大赛名次,直接拜了个大师,从业余变成专业野生动物摄影师了!石娇娇撇撇嘴,故作严肃地点点头,“我看,那个酷大姐的越野车,说不定后来也能卖给你。”夏蕾一听仰头大笑,腾出手打了密友肩膀一下。
镇子越发热闹,从深夜十一点依旧熙攘的街景就可以看出来。石娇娇给家里打完电话,伸头看了看街道,对夏蕾说:“从前那个泳装店关门啦?好像变成什么养生馆了。我俩是不是在那门前吵了一架?”夏蕾露出整齐的牙齿,小心地看着路况,道:“怎么不记得,高二暑假,小孩子就是矫情。”石娇娇点点头,嘴角含笑,“是啊,还好没吵散。”
镇中学附近的那个百货商场门口,因为有一片宽阔的空地,聚集了不少如烧烤、大排档之类的小吃摊点,车子还没到跟前,夹着孜然味的肉香就钻进车厢里。夏蕾忽然拍了拍方向盘,兴奋地说:“要不要吃夜宵?”石娇娇歪歪头,“可以呀,撸串串!”夏蕾咧开嘴,“知道嘛,你唐老师这会儿在镇里呢,把他叫出来付钱!”
石娇娇的心,可察觉地往下掉了一截,下坠的拖拽感引起她强烈的慌张,立刻改了口,“我、我坐了一天车,其实也吃不下。”夏蕾兴头正浓,靠边停了车,一心忙着打电话呢!等她笑吟吟地说:“好了,这老人家还在伏案搞研究呢!”石娇娇半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可以摆脱,即将见到唐建宇这件事,引发的心脏异常跳动。
这老板竟然能拿出德国黑啤,夏蕾当即选定了他家!夏蕾让石娇娇坐阵自己去挑选食物,石娇娇背对着入口,焦灼地叩击着白色的塑料桌面。“打扰一下。”一个男人拿了两瓶开好的啤酒走过来,把三个杯子放在桌子上,问:“要倒好吗?”石娇娇一见是服务员,竟长舒一口气,“倒吧,谢谢。”
服务员倒好三杯啤酒,拿着一个空瓶离开,临走回头看了石娇娇一眼,满心疑惑,暗想自己有这么吓人么?石娇娇忍不住先咪了一口啤酒,润一润吓得一滴口水都没有的口腔,看着那个服务员的背影暗想:这声音也太像他了吧!
就在一瞬间,石娇娇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僵直成一尊石像。甚至不用回头,她都能第一时间判断出,唐建宇已经出现,并且就站在自己身后!真不知道是动物畏惧的本能,还是多年养成的直觉。
夏蕾的电话里,只说自己想吃夜宵,邀堂哥来作陪,却没说还有第三个人,这人还是石娇娇……唐建宇垂眼看着石娇娇黑乎乎的头顶,心登时往下掉了一截,那种下坠的拉扯感,让一贯平静的他感到慌乱。唐建宇愣在原地。
该怎么出现在石娇娇面前,才显得自热呢?这真是个谜团:他们明明认识这么多年,熟稔超过绝大部分人,却不知从何时起,他连出场都会迟疑,需要在心里反复给自己鼓气。
“哥你站着干嘛,坐啊!”夏蕾点餐归来坐下,将一碟盐水花生放到中间,喜滋滋地跟二人邀功,“忽悠了一份免费的开胃菜!”唐建宇拉开红色的塑料凳,坐下才发现手里的薄外套没地方可放,石娇娇咬咬嘴唇伸出手,“拿来,这边有空凳子。”唐建宇这才正视石娇娇的脸,石娇娇立刻别过头躲过了熟悉的视线。
夏蕾徒手拿着个带壳的花生,虽说放进了嘴里,却不立刻用力咬开,目光探寻地在二人之间来回。
为了打破蹊跷的气氛,唐建宇开口问石娇娇,“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石娇娇伸手去拿花生,使自己不必回看对方,木讷地回:“就刚刚到。”唐建宇轻挠了下鼻翼,看向夏蕾说:“你去接的啊?”夏蕾用质疑地眼神回看唐建宇,嘴里却说:“那么晚,不去接哪有车回来?”唐建宇扬扬眉,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正不知话题怎么发展,露着两条粗胳膊的寸头老板,亲自端来了头拨烤好的蔬菜过,到桌边扫了三个客人一眼道:“还有的马上好啊,我家花生味道怎么样?”夏蕾跟石娇娇相视一笑,都咧嘴笑说特别好吃,老板被好看的姑娘一夸乐开了花,不顾老板娘的白眼,又送来一碟拍黄瓜。
几口啤酒,几串好吃的下肚,乍然相见的别扭好不容易消减几分,石娇娇擦着手上的油渍随口问唐建宇,“房租前天打到卡上了,收到了吧?”唐建宇只喝了点啤酒,整个人不染油烟仍清清爽爽,回:“嗯,收到短信了。”“那就好。”夏蕾吐出鸡翅膀的骨头问怎么回事,石娇娇便简单地说了下租房的事,夏蕾冲唐建宇调侃道:“真是周扒皮,跟我们还要收钱!”说得唐建宇求救地看向石娇娇,石娇娇只能干瞪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