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冬，天蓝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丝丝云翳也不见。阳光虽然灿烂，照在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没有，让人不自觉地穿上越来越多的衣服。“喂，起床了吗？”石娇娇拿着手机，伸手挡了一下眼前的光线，对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唔”，隔了好久才听到个有点沙哑的女声，“现在醒了。”“感觉怎么样？”“头好疼。”“那昨天的事情还记得吗？”老六沉默了很久，说：“娇娇，我一定会失业吧？”“管它呢，这种破工作跪着求你也不能再做了。”

老六翻了个身，嘟哝着：“就这个工作找个也不容易呢！哎，他不炒我，我也不敢做了！”石娇娇看见校门口开进一辆商务车，赶紧躲到路边让道，说：“就是就是，再难找也不会有比这更坏的事了！”老六轻柔的笑声传过来，“嗯。对不起，昨天把你急坏了吧？”“一开始吓一跳，跟唐老师联系上之后，就不怕了。”“对了，唐老师真是我的救命恩人，都不知道怎么谢他了！”石娇娇嘻嘻一笑，“等我回去，一起想办法好好谢谢他。”

“嗯嗯！”老六拼命点头，又问：“你怎么样，要考试了么？”“我老样子啊，下星期二开始考。”石娇娇听老六的声音倦倦的，就说：“你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会儿，我下午给你打电话。”“好，眼皮真有点沉。”石娇娇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刚好丽丽打电话来，我就顺口跟她说了，她吓死了，可能中午会杀到你出租屋里，等着吃大餐吧！”“啊，我好愧疚……”“睡吧！”

挂了电话，石娇娇给唐建宇发去老六的情况，唐建宇很快回复了三个字“那就好”，石娇娇抿抿嘴把手机装进包里。正好看见一辆从学校始发，往市里开的公交车从一排静候的车队里冒了出来，赶紧从包里找出公交卡，跟在其他等车的同学后面上了车。

其实真的吓坏了，所幸老六现在好好的，多亏了唐建宇。

昨天是周六，吴月没有回家，可把张露华和石娇娇高兴坏了：她们终于能凑成一桌扑克牌了！露华和石娇娇这两个新手上路，牌瘾来得汹涌，总想着能胡天胡地的，痛快打上十几个小时。可平时有课，摊上周末吴月又要回家，朱青不会也根本没有兴趣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天我们就战到熄灯！”露华振臂一呼，石娇娇鼓掌应和，逗得吴月和美泡直笑，拎着书袋走到门口的朱青一个劲儿摇头。

她们从午饭后开始，中间胡乱吃了点东西当晚餐，黑天暗地得打到了晚上八点多，“哎，这局打完就不来了啊，我现在看牌都有点头晕！”美泡揉着太阳穴，利落地扔下两张牌，“一对梅花K！”“等的就是你！”吴月兴奋地亮出同花色的一对A，美泡绝望地看着对家露华，道：“老奸巨猾，老奸巨猾！开局不出，捉我二十分！”露华面色凝重，假装潇洒，“一百八十呢，打到她们下台！”石娇娇举着牌，大叫：“大姐你太牛了，我俩抹她们一个光头，哈哈哈！”

四人牌桌上激战正酣，石娇娇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因为之前大家都没有接电话，石娇娇也打算随它去，可来电的人非常执着，自动挂断了立马又拨了过来，吵得坐在一旁的朱青大叫：“你接一下不行啊，打牌就够吵了，电话更烦！”“哦哦。”石娇娇吐吐舌头，转身够到手机，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

“娇娇！”是老六，但她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鼻音重了，似乎舌头也有点大。石娇娇没在意，边听电话边看了一圈牌，用嘴型说了句“别动”然后扔出了一个连对，还对吴月眨了眨眼睛。那边老六很急，“娇娇，娇娇，你在吗？”“在在，你说！”回答石娇娇的是一声干呕。

“娇娇，怎么办？”老六抱着手机，声音又小又急，以她最大的努力给石娇娇说明了情况。她和另一个女孩被老板叫来吃饭，说是公司聚餐，谁知到了之后是跟另一个公司联谊。“那个人在我们公司采购瓦楞纸箱，老板想讨好他，他不止一次说我长得好看，我都没有理他。”“什么！”石娇娇顿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什么情况？”她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撞散了用电脑桌拼起来的牌桌，扑克散了一地。

“我现在在厕所里，我们老板跟那个同事在门口等我。我现在意识还很清醒，可是脚底下已经有点踩棉花的感觉了。再被他们灌就要撑不住了！怎么办？娇娇，我好怕，我不知道怎么办，家里又没有人在市里！”石娇娇咬住手指，大脑飞速运转，“菲菲不怕，我有办法，你把吃饭的地方告诉我，等我电话。三分钟之后我打来，手机千万拿在手里！”“嗯嗯！”

石娇娇远在其他城市，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在她潜意识里，“市里”就等于唐建宇，唐建宇就等于办法。谢天谢地，还有唐建宇。

老六几乎在石娇娇打通的同时就接起了电话，她已经非常慌乱了，带着哭腔叫着“娇娇”。“你现在用冷水洗把脸出去，别让别人看出来你醉了！手机贴身放着！唐老师已经在赶过来了，最快四十分钟，你一定要撑满四十分钟！在这之间，我会不停给你打电话的。”石娇娇说的时候，已经急得泪流满面，老六呜呜哭着，拼命地点头，乖顺地回：“我一定听话，娇娇，娇娇我不怕……”

接到石娇娇电话的时候，唐建宇正和唐父在会客，来者是现在教育厅的副厅，唐父工作早期时的徒弟。唐建宇以最快速度赶往石娇娇所说的地址，他要在最短时间内从南到北，穿过整个市区。唐建宇观察着路况，打开蓝牙耳机，“靳华，现在在干嘛？”“干嘛？刚放下图纸，准备去陪闺女睡觉呢！”“快出来，我十分钟之后到。”电话挂断后，靳华赶紧去跟妻子和来看孩子的父母说了下，抓起外套就出门了。

“什么情况！你这么急是要去捉奸啊？”靳华坐上车就问，唐建宇话不多说，先开车上路。行驶稳定之后才跟靳华说明了情况，“我担心一个人应付不来。”靳华嘴巴半天合不上，抱了头道：“还有这等行侠仗义的事！”然后转头问，“我要不要再叫点人？”唐建宇摇摇头，“没必要，就是些小公司的人，不用多大阵仗！”靳华痞气地笑笑，“这会儿有点刚出社会的劲！”

酒席已经结束了，吃饭的一拨人都站在门口准备各自散去。老六穿着白色的棉袄，一直在讲电话，脚下很明显打着飘。女孩身边有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一直对她半扶半拖，把她往一脸黑色的别克车里引，“乖啊，别打电话了，我送你回家！”“哈哈，这人还说送我回家……我根本不认识你！”听着老六含糊的指控，那老男人倒是顺从，“别闹了，大家都回去了，佳佳也回去了……”

老六的泪水已经顺着头发流进了脖子里，她在电话里问石娇娇怎么办，报警还来得及吗？石娇娇的心急得都要爆炸了！她想去问唐建宇，又不能挂断电话，丢下菲菲一个人！正当石娇娇感觉万箭穿心的时候，电话里忽然一片寂静，只有空气流动和不明震动发出的声音，这听起来不像是激烈挣扎造成的。

几秒之后，唐建宇的声音穿过暗夜，穿越城市，从老六的手机里传来，“我到了。”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三个字胜过所有。石娇娇看看时间，他只用了三十七分钟，她终于忍不住，在刮着寒风的阳台上放声大哭。

唐建宇把老六拉到身边，用左臂揽着，老六牢牢记着石娇娇交代的话，口齿不清地叫，“小叔，小叔你来接我了！”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早就发红的眼睛里掉出来。唐建宇手臂安抚性地用了用力，看了眼身边的靳华，越过面前已经呆若木鸡的猥琐男子，问：“谁是季菲的领导？”一个刘海很长的女人缩了缩脖子，但没有站出来。

“你知不知道，就到这一步，我作为她的亲戚已经可以告你了？”唐建宇的话不重，但语气冰冷刺骨。那老板摸摸刘海，勉强地笑道：“小季叔叔你误会了，菲菲自己要喝的。人家顺路，真是好心送她一程的。”唐建宇满面寒霜，靳华挠挠鼻翼，指着那妇人道：“今天人没事就算了，人在做天在看，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两人看都不看那老男人一眼，携着老六离去。

老六在路边呕吐了几次之后，到车上挨着靳华肩膀，短时间内睡得毫无知觉。唐建宇这才给石娇娇打电话说了进展，对方听后除了谢天谢地谢唐建宇，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好了，我跟大火腿会安顿好季菲，你可以放心了。哭累了吧？早点睡觉。”石娇娇撅撅嘴，安心而柔顺地说了句“好”。等她进了宿舍，活动了几下，才发现浑身寒气直冒，快冷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