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刚回来的那天还穿着厚棉袄，现在一身单薄春装，扛着鼓鼓的装着冬衣的行李袋。石娇娇站在爸爸身边，伸头朝街道的尽头看，说：“镇里第一班去市里的公交车就是六点三刻啊，怎么还不来？”石爸爸放下行李袋，拍拍手，也看着公交车会来的方向说：“不急，今天能到上海就成了。”

石娇娇点点头，远远地看着一团灰蓝，说：“车快来了，爸爸快准备好。”然后立好自行车，帮父亲抓起挎包，说：“爸爸，一路顺风，说好的国庆节回来的哦。”石爸爸摸摸石娇娇的头，回：“说好的，在家要听妈妈的话，要常常想爸爸哦……”话音刚落，灰蓝的大巴已经停在面前了。

石娇娇趴在车门口看爸爸找好座位，然后挥挥手，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师傅等一下！”石爸爸忽然从座位上窜起来，冲到车门口，冲石娇娇说：“娇娇！这次爸爸忘记了，下次回来给你换辆电瓶车。”爸爸麦色的脸膛映入少女眼里，她抿嘴点点头，手里拍拍自行车的坐垫，说：“现在也挺好了，放心吧！”“总之一定换。”“嗯！一路顺风，爸爸。”

灰蓝的大巴沿着街道驶向宽阔的公路，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呆立在路边，目送自己爸爸离开的石娇娇眼里。这些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给爸爸送行，却总不能习惯。石娇娇擦擦眼角的泪，吸吸鼻涕往学校走去。

在离学校不远的小五金店门口，石娇娇看见一个人穿着一身藏青的棉质运动服，手里拿着条毛巾在擦汗。因为小镇上有运动习惯的人很少；穿着特定的衣服，还这么早就结束运动的人更少。偶尔遇到一个，惹得石娇娇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看。

可能石娇娇的目光太过专注，终于惊动了被看的人，那人走过来，居然把毛巾搭在石娇娇车龙头上熟络地说，“看什么呢，没见过我啊？”石娇娇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唐建宇，她印象里的唐建宇，几乎都是穿着各式衬衫、西装裤，为各种学生焦头烂额的样子。

见石娇娇瞪着眼睛对自己毫无回应，唐建宇把毛巾挂到脖子上，拉着毛巾两端凑到石娇娇脸前，“傻啦？不认识我啦？”石娇娇回过神，活动了下眼珠，看见唐建宇白皙的鼻尖上挂着细细的汗珠，肯定是大汗淋漓擦过之后，还在持续出汗。

“我还真不认识你了，完全不一样！”石娇娇往后缩缩头回话，唐建宇笑着直起身子，问：“怎么不一样？”石娇娇歪头笑道：“从前看你都是高高在上的老师，今天倒像个大学生哥哥了！”唐建宇听后仰头大笑，心情舒畅。笑完了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这么早就上学了？”

石娇娇转头往回看看，又看向唐建宇，刚刚跟父亲告别的难过重新聚拢起来。唐建宇偏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少女眼睛微微发红，轻问：“怎么啦？”石娇娇揉揉眼睛，勉强自己笑出来，说：“没什么，刚刚送我爸爸上公交车。”唐建宇做出“哦”的嘴型，默默点点头。石娇娇家的情况他大概清楚，想到这小妮子肯定是舍不得难得回来的父亲。

“吃早饭没有？”唐建宇问，石娇娇点点头，说：“我妈早上煮了粥。”唐建宇扬起嘴角，说：“跑步前就喝了杯牛奶，饿死了。陪老师去面点店吃汤包好不好？”石娇娇的眉毛不自知地翘起来，她想起“蟹黄汤包”这四个字，永远写在面点店价目表最醒目的地方。

石娇娇没有立刻回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犹豫，她只是在估测自己的胃还有没有容量。正当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五金店的卷帘门忽然“哗啦”一声打开了，大肚子的老板打着哈欠把灯牌放出来，准备迎接一天的生意。

两个人都被吓一跳，石娇娇看唐建宇吓得一抖的样子哈哈大笑，说：“看来得吃个汤包压惊。”唐建宇也笑着从石娇娇手里接过自行车，石娇娇用这车载了不少次人，倒是第一次自己做乘客，边追着车跑，边尝试抓住跳上后座的时机，心里还在害怕，“我这一跳，车不会散架吧……”

“你们高一高二的要参加这次市里的‘五四青年节’才艺比赛的吧？”唐建宇往汤碗里抖了点白胡椒粉，问石娇娇。石娇娇嘬掉汤包里的汁水，舔舔嘴唇说：“嗯，但是我被刷掉了。”唐建宇闻言抬起头来，道：“你小时候可是文艺骨干呢！”石娇娇撇撇嘴，“个太矮了，我们年级选送的节目是跳傣族舞，全都是一米六七以上的身高！”“哦哦。”唐建宇又想笑又不想打击石娇娇，只好低头用吃面掩饰。

石娇娇早就看穿了，自己都有点撑不住笑，用小勺敲敲桌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就矮怎么样？我是小孩，比你矮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唐建宇憋着笑连连点头，石娇娇放下勺子，疑道：“不对呀，唐老师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您也参加了？”唐建宇撩起眼皮看着神气活现的石娇娇，痛心疾首地点点头。

石娇娇大乐，伸头幸灾乐祸地问：“什么节目啊？老师也要出节目的么？”唐建宇吞下食物才说：“学生跟学生比，教师跟教师比。”“那是什么节目，跳傣族舞还是解数学题啊？哈哈”说着眼珠一转，笑道：“还是边跳边解题啊？哈哈哈哈……”“保密。”唐建宇没好气地回到。少女并不理对方的不悦，脑袋里兀自想象起了，唐建宇穿着傣族服饰转圈，然后昏头转向地抓着数学试卷来写的场景，笑得拍桌鼓腿不能自已。

唐建宇当然知道她小脑瓜里没想好事，放下筷子，冷冷地问：“下个月期中考试了，你这学期数学学得怎么样？我上次给了你写着解题思路的试卷，你后来也没有跟我汇报情况。”这招果然奏效，石娇娇的脸立刻垮下来，嘴角拉老长，声音也小了，说：“很认真地看了，又举一反三地找了题目来做。应该还行吧，期中考之后跟您汇报还不行么？”

唐建宇严肃地点点头，说：“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落实的。”，心里暗想：我还能拿你没办法么！哈哈。石娇娇苦着一张脸，只想立刻去班里上早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