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外城,还算安静,叛军都进了内城,去了宫里,因而,人们开始恐惧了起来。
人就是如此,现在到手的东西,或者起初时,觉得理所当然,可一旦意识到可能要失去时,这种无措的情绪,便开始蔓延开来。
街面上,到处都是各种的流言。
有的说,陛下已被弑杀。
有的说,叛军开始在内城杀人了。
这种种的流言蜚语,直击人们心底深处,一些胆大的人,开始叫嚣起来,说是有兵马去勤王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在士人和读书人眼里,陛下固然不是一个好皇帝,可对许多人而言,当今陛下,虽登基不久,可许多人切切实实的得到了好处。
“去勤王去。”一些年轻的人在街面上高呼。
他们大多都是附近的脚力,年轻力壮,因为济北大量的货物出入京师,因而像他们这样的人,才得以被雇佣,都在附近的码头里做事,他们大多是从附近乡下涌进来的,在这里虽还是贫苦,可至少能挣到现银,比在乡下做佃户的日子好一些,能吃饱喝足。
这对他们而言,已是极难得了。
于是他们大呼,倒也不少人跟着附和,结果附和的人竟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的人竟进了内城,不少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许多人扛着各种农具或是生活用具,便也尾随其后。
一些商贾们则躲在酒肆里,暗中交代着自己雇佣来的护卫,鼓动他们,不少护卫和壮力,便也跟着去了。
今日的京师,格外的热闹。
先是叛军入宫,接着又是勤王的军马,而如今,却是浩浩荡荡的百姓,一个个高呼着要勤王,个个胆大包天的样子。
外城已乱成了一锅粥,而这种大乱,却如山洪一般的爆发。
………
叛军,已是无路可走了。
无数人放下了武器,一个个跪倒在地,口里喊着饶命之类的话。
紧接着,节度使和勤王的都督、指挥使等人,浩浩荡荡入正德殿。
正德殿里,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他们听到了外头的火铳声,却并没有感觉到安心,接着,外头各种哀嚎和喊杀,没有人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只有绑在柱上的杨正,面上只是冷笑连连,在他看来……自己至多,也就是同归于尽而已。
直到刘傲天等人进了殿,七八十个军将鱼贯而入后,拜倒在地:“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这些人,一个个声震瓦砾,气势十足。
陈凯之已坐在了御椅上,自然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笑了笑:“免礼。”
一下子,许多的大臣面带错愕,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也有人竟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而杨正却是面如死灰,他不相信……不相信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他甚至不相信,分明已是天怒人怨的陈凯之,为何到了如今,竟还有这么多人对其忠心耿耿。
对刘傲天等人,陈凯之却深知发生了什么,五百年的大陈朝,足以让这个王朝产生一种惯性,有许许多多的人,早已认定,大陈王朝会千世万世的传承下去,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个王朝里,不乏有无数像刘傲天这样的忠臣。
陈凯之起身,徐徐踱步上前,他看到了刘傲天面上有一处伤痕,忍不住皱眉:“刘爱卿受了伤?”
“不算什么?”刘傲天觉得颇为神气,却又毕恭毕敬的道:“不过是小伤而已。”
陈凯之笑了:“上一次……”
刘傲天叹了口气,他知道陈凯之想要说什么,却忙道:“上一次,是臣等的疏失,臣等确实大胆,到了京师,竟是聚众围攻兵部,我大陈自有法度,臣等这样做,实是太过了,臣往后,一定好好反省,再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其他节度使也纷纷磕头告罪。
这些家伙……
反而让陈凯之有些无言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为人君者,却不能表露出什么,陈凯之只是笑了笑:“尔等勤王有功,朕自会重赏,现在,这些叛贼,俱都已经拿下了吧?”
“已拿下了。”刘傲天道:“外头,几个贼首,也已押解了来,就在殿外。”
陈凯之背着手,回眸看了杨正一眼,而杨正的脸色,已是差到了极点。
陈凯之颔首点头:“押进来,朕倒很想见一见。”
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押着张昌等人来了。
张昌衣衫褴褛的样子,显然在被俘的过程中,没少被人折腾,此刻已是鼻青脸肿,身后的一些叛军头目,大抵也差不多,有人一入殿,立即面如死灰,拜倒在地,磕头求饶。
也有人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像是已经呆了。
张昌心底,已是五味杂陈,他抬眸,看到了绑在了柱上的杨正,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饶命啊……”有人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卑下……卑下实是受了汝南王的蛊惑,卑下万死,这汝南王……”
杨正身子想要挣扎,却是挣脱不开,最后只是冷笑,厉声大骂:“狗一样的东西,成王败寇而已,而今,输了便输了,求饶什么,你们以为,你们将一切的罪责泼在我的身上,便可逃过一死吗?哈……哈哈……”他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
他和别人是不同的,许多人谋反,更多是被情绪左右,你可以称之为吃了猪油蒙了心。而杨正不同,他是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的谋划,现在……一切都付之东流,想到如此,他顿时便有一种天命不在我的蹉跎之感,他冷冷一笑:“可惜,可惜的是行事不密,可惜的事,竟和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合谋!”
他的意思是,这些人,俱都是他的猪队友,若不是如此,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
明明自己运筹帷幄,可如何能想到,会输的如此彻底呢。
他这般大骂,令张昌身后的叛将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面带惭愧之色。
杨正冷冷的看着陈凯之:“若非这些鼠辈,今日,老夫便可将你取而代之,这非我之罪,实是人力所不能及,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