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锦璘要上街，阵势自然跟柳翠莲不同。

随行人员除过柳翠莲、孙莹莹、冯婉莹、张妈4人外，还有贴身侍卫猴子、尒达、银子和军医李娟；这样一来，人数就变成9个。

关锦璘吩咐随行人员全都穿便装，但要携带武器；而且郑重其事道：“日本人尽管不能公开进入法租界，但化装成商人、小贩频繁来去是常有的事；因之大家一定要绷紧警惕这根弦，防止意外发生！”

柳翠莲几人牢记关锦璘的吩咐，全都在便衣下面藏了短枪、匕首；毕竟是军人，睡觉也得睁只眼是职业习惯。

孙莹莹和冯婉莹两人用柳翠莲缝制的枪套将狙击步枪罩住背在肩膀上；便衣下面照样别着短枪和匕首。

关锦璘长袍、马褂、一顶巴拿马礼帽；眼睛上挂副宽边子眼镜，腰里也有两把短枪；手里还拄着一根文明棍。

猴子、银子和尒达人不让关锦璘带武器，说师傅的身体并未恢复带几斤重的枪有损健康。

猴子人还说要去的地方是法租界，警察是印度人和越南人；真有日本人混进来捣乱，凭他们人的武功完全能够对付。

关锦璘扬声笑道：“闲心行得万年船，带两把短枪是有备无患！四五斤重的东西算甚？习武之人腿上绑十几斤重的沙袋长途拔行常有的事！”

猴子人说服不了师傅，只好依他。

柳翠莲依旧穿得大红大紫，上身是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

大红大紫的服饰配上水蛇腰、吊俏媚，高挑身材；柳翠莲一张涂抹着胭脂的白净脸儿容光四照，加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顾盼有神，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

柳翠莲的妖艳装扮激发了银子更大的仇恨。

银子搀扶着关锦璘的胳膊不离左右，时不时向柳翠莲投去一撇啐上一口；咬咬牙齿，仿佛柳翠莲是人民公敌小日本。

关锦璘觉察到银子反常的心态，呵呵笑着开玩笑道：“银子你要老阴着脸干嘛！笑一笑多好？笑一笑十年少啊！”

银子不吭声，关锦璘只好由了她去。

关锦璘9人出了杜公馆大门向前走去，霞飞路繁华的街景一览无余地展示眼前。

张妈是向导没有携带武器，一边行走，一边给关锦璘他们介绍霞飞路上的情况——

霞飞路是法租界的心脏部位，堪称上海城市的时尚之源。

这条长约4公里的商业大街名店林立、名品荟萃，其中不少是俄侨老店，或是法租界同业之最。

俄侨老店和法租界的同业之最均以欧洲式的风格布局，展示着与欧美发达城市同步的高档生活消费品。

霞飞路尤以西餐、西点、西服和日用百货最具特色。

霞飞路还是上海最长的马之一，近10里的区域可以分为三个段落。

从东端到吕班路为第一段，从吕班路到杜美路为第二段；从杜美路到海格路为第三段。

第一段路上有不少分支路段，分支路段上彻夜灯火；诸如巴黎之夜派对之类的异国娱乐场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十家八家。

娱乐场两旁的店铺有很多是西衣铺，西点铺，西菜铺，西式木器铺；还有法租界的巡捕房、法国兵营以及救火会。

张妈说到这里关锦璘插上话：“繁华的商业街市最致命的问题是火灾，法租界成立救火会；那就说明管理者深刻认识到火灾对店铺的危害乃至发生后造成的无法弥补的损失！”

张妈回应着关锦璘的话：“谁说不是，八一三凇沪会战时；日本人的炮弹落在法租界引起火灾，但救火会紧急出动；几个商店尽管起火，但由于营救及时损失并不大！”

张妈说着，定了定神继续自己前面的话——

霞飞路第三段是住宅区，但福开森路左边有一个小小的市面；和几家出售日用品的小铺子，跟商业街市区别并不大。

霞飞路中心是上海衣、食、住的精品集散地。

要是想两个人小谈的话，最好到小支古力店去喝咖啡。

小支古力店的环境很幽静，而且位子又少；虽然写着“楼上雅座”什么的，还是不要到楼上去。

因为在楼上并没有侍女，要你上去了她才会跟上去；灯也得临时开起来，你不免会有煞风景之感。

吃饭有文艺复兴路的俄罗斯饭店，略折入亚尔培路还有意大利饭和西班牙饭；也有中国的包子和饺子。

住的，除了几个包膳或者不包膳的阿派门以外，还有设备精美的伟达饭店。

本来霞飞路是被看做俄罗斯的，现在这个单纯早已给破坏；而更在使俄罗斯的店铺受威胁的是日本店铺的扩展，上海购买百货店不断地从俄罗斯店铺拉顾客。

国泰是上海票价最高的电影院，而巴黎又是映第二轮片子的很有历史的一家。

看了电影，或者在咖啡店两点钟打了烊以后；还有你想去的地方就是黑眼睛。

你可以在黑眼睛待到天明，随便喝着什么饮料；听着热狂的音乐。

要是你想舞，那里有等着你去请她们，陪伴你的俄罗斯女主人；吉卜息女主人，你可随便去请一位你所喜

欢的来。

那样，她整夜都是你的了；要是你整夜不走的话，要是有意在天明了结束以后你还可送她回家。

而在人行道上，有要你到她的家里去小坐的俄罗斯的太太和小姐；也有尽在那里徘徊着的俄罗斯先生。他们仿佛没有家，从这端漫步到那端，又从那端漫步到这端。

俄罗斯先生看起来很有风度，会使人想到他也许曾是一个王子；可是却好像连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只是永远独自地徘徊在人行道上。

柳翠莲呵呵笑着插上话：“张妈您真会说话！您上面讲的俄罗斯女人和俄罗斯先生很暧昧，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他们不就是站街女和皮条客嘛！”

张妈听柳翠莲如此讲，嘿嘿笑着不说话。

关锦璘嘘叹一声道：“法租界与公共租界相比，法国驻沪领事拥有更全面的权力。他独享法租界的管理权，掌握着法租界的一切政治权力，包括控制警察和解散公董局；法国驻沪总领事事实上已成为法租界的‘独裁者’！

“法租界与公共租界实行不同的市政制度和不同的管理体系，一方面源于法国和英、美不同的政治文化传统，但也与他们在上海的不同利益追求和各自侨民结构有关。

“关某从英国留学回来在上海小住，对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进行过调查；185年那阵子，各国商人在上海共开设洋行41家，英商7家，美商5家，法商只有1家。

“从历年数据变化看，法国的商业势力小很多，甚至侨民数量和商人都远远比不上英、美。

“187年上海共有法侨88人，其中商人只有人；即便商人已经那么少了他们的商行也极少开在法租界。

“有意思的是，由于侨民太少，有资格担任公董局董事的人更少，所以每逢公董局董事改选，法国总领事总是为缺少合适的人选头疼！”

柳翠莲道：“杜老板不就是公董局的吗？”

关锦璘定定神道：“没错，199年，杜老板即任公董局华董，这是华人在法租界最高的位置！”

关锦璘顿了一下清清嗓子道：“在关某看来，英国人、美国人创办的公共租界更接近于自由港；而法租界则像是一块受巴黎政府管辖的殖民飞地！”

关锦璘说到飞地不禁讪笑道：“飞地是一种特殊的人文地理现象，隶属于某一行政区管辖但不与本区毗连的土地——法国在遥远的欧洲，法租界在上海；上海这里就是法国的一块飞地！”

尒达听关锦璘讲得津津有味，嘿嘿笑着说：“师傅，以前尒达在上海讨饭没少来过法租界；可那时候想的只是混饱肚子，您这一说，其中还有这么多名堂啊！”

“处处留心皆学问，看来我们的尒达是有心之人！”关锦璘说着看向银子和猴子：“银子、猴子，这一点你们两人要向尒达学哟！”

猴子嘿嘿笑道：“那是那是！”

银子微微笑了一笑，关锦璘见她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挥挥手臂道：“反正今天大家是逛街，有的是时间，关某就多唠叨唠叨吧！”

柳翠莲扬声说道：“关将军你快点讲，奴家还得转悠着购买蒲公英哩！”

关锦璘说了一声“好！”振振精神接着道：“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给上海带来的影响各不相同，公共租界给上海带来了市场观念、资本运作、现代科举和企业管理等全新的资本主义发展模式；法租界则提供了市政管理、市政建设、保护宗教和公共利益等典型的官僚主义统治样本！”

李娟不明事理道：“到底哪一家好呀！”

关锦璘笑道：“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叫关某说的话，是各有千秋！

“法租界始终由领事主宰，法国政府控制；公共租界则是侨民集体自治，不受任何政府管辖。

“治理体系的差异直接导致两个租界相互竞争，各自走上不同的发展轨道；两种发展模式各有侧重，相辅相成！”

关锦璘讲到这里，已经走进圣玛利亚医院了；医院门前簇拥着一群人。

关锦璘一怔，把手向前指指道：“去医院门口看看，那群人在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