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白雕缓缓盘旋而落于赵拓左右。赵拓拍了拍双雕的头, 顺着羽毛抚摸了几下, 随后从雕的足上解下一只信筒,拆开来看。向阳一见这郭靖派来的两只白雕,更是怒火中烧, 一步上前双掌便击了出去。童潇脚下移位,却挡住了他。
向阳面色不善, “你为何拦我?”
童潇却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赵拓的方向。就见赵拓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紧攥信函的手指有些发白, 双眉紧蹙,随后“啪”的一声放下信,闭眼长吸了几口气, 平静道:“蒙金在山东开战, 我大哥为报蒙古之恩,前去相助。”他声音虽并不波折, 内心却翻滚不已。蒙金早晚会开战, 只是为何他却一直没收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莫不是……赵拓心头一缩。
“蒙金交战?那感情好,我大宋正可养兵续锐,看准时机,到时再与蒙古联手,便可一洗百年耻辱, 收复失地!可惜了,我却不能向郭兄那般上阵杀金狗。”
百年来的国仇家恨,宋金两民族之间势如水火。向阳、童潇、尹志平都是知道赵拓底细的, 除了赵拓外,只尹志平对天下之事最为是挂心,听此消息,又是可惜,又是兴奋,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能上阵杀敌。
“不……”赵拓却摇摇头,“蒙古今日之尖锐,如昔日女真崛起之初。今时女真沉沦丧志,有旧辽灭亡之势。然,宣和旧事,可为殷鉴。昔借金灭辽失中原,此回若再借蒙灭金,将会如何已显然可见。世人往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忘记了唇寒齿亡的道理。”何况……赵拓心中郁郁,此刻朝廷之上正斗的你死我活,别说是坐山观虎斗,养兵续锐了,就是如今这种要死不活的元气,过后若还能保住就是好事。然而,朝廷内的这一战却是必须的。
尹志平到底是江湖人,只凭一时意气,对全盘局势并不清楚,听赵拓这么说,不由怔住。而赵拓另外挂心的却是郭靖。郭靖受他和杨康的长时间影响,理应对蒙古伐金一事心存警惕,不应轻易前去相助,莫不是再出了什么变故?
赵拓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人知道此事严重,不敢打扰。只有那大雕,自打见了郭靖的双雕,便昂首挺胸,鼻吐热气,呱呱的蒲扇着短粗的翅膀围着二雕乱叫。那双白雕烦不胜烦,几次想将这丑雕拍到一边,却均不是它的对手。来回交手了数次,终于发现这笨鸟身子过于沉重,不会飞,便得意洋洋的翅膀一呼,盘旋于空中。丑雕一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急得团团转,猛地想起赵拓,忽的一扭脖子,鸟喙揪住他的衣摆,生拉硬拽。
赵拓被拉得踉跄了几步,回过神,好笑的看着丑雕心急火燎的扑棱翅膀,想起他当初诱惑它的“美雕计”,拍了拍它背,也不管他究竟听不听得懂,暂且抚慰道:“雕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要一步一步来。这样好了,我想法给你们制造机会。”但又想到这双雕似乎彼此十分钟情,补充道:“不过至于最后成功与否,可就要看雕兄你的个人魅力了。不可强求。”
大雕勉强接受了赵拓的提议,放开他,却还是站在一旁仰天嘎嘎叫。赵拓无奈摇头,转过来对孙婆婆道:“孙婆婆,多谢这些时日来的照顾,我等需离开了。”
那孙婆婆虽不理解他们所讨论的那些,但亦能感觉到事情不一般,冲着众人点了点头。而小龙女则抱着尹志平的脖颈,歪着脑袋不解的问:“赵哥哥,你们要抛下龙儿走了?不再要龙儿了吗?”
赵拓爱恋的摸摸小龙女的脑袋,“龙儿乖,哥哥有事必须离开,不是不要你了。你和孙婆婆呆在墓中好好练功,等我们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九阴真经及玉女剑法练得如何。你若练得好,到时候哥哥给你奖励。”
小龙女却一副欲哭的样子,嘟起小嘴,一把推开尹志平的怀抱,一言不发的跑回古墓。
孙婆婆无奈道:“这孩子自你们来后便给惯坏了,还请赵公子你们多担待。”
“龙儿天真可爱,我们都喜欢的很。本来还想着有机会带她下山玩一趟,只可惜眼下是不行了。”
孙婆婆感激一笑,赵拓不以为意,眼角却看见尹志平手心紧握腰间佩剑,低着头。
“无论之后发展好坏,我都会回来终南山。”
尹志平蓦的抬起头,虽见赵拓是在与孙婆婆交谈,他却知道这句话是对他所说。看赵拓的意思,他很可能会去想法助金国一臂之力。全真教一直是以同金国对抗为主旨,断不可能去相助。即便赵拓说的有理,但掌教师叔、师傅等也绝无法赞同。而他虽想同他一起前去,但没有师傅的允许,却无法轻易下山。
“不知赵公子等人如何前去?可有打算?”
“我等会先到终南山脚下的小镇买马,还需先行回都城一步,再从江淮入山东府第。时候也不早了,我等这便收拾行李,准备告辞。”
尹志平“啊”了一声,终究没有说话。
赵拓一笑,变相着说道:“志平,龙儿恐怕要难过几天,还需你好好哄哄她,等我很快回来后,带给她好玩的。”
尹志平一咬下唇,点了点头。
“这双雕留在这儿,若有需要,你便让它们给我带信儿。啊,对了,那雕兄也要劳你费心了。”
……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临安,一路之上赵拓不断驱使丐帮弟子四处打探消息,很快便有回复传来:完颜守绪已称帝,号哀宗,一即位便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且下令与宋停战,并同西夏方和解修好。而与此同时,蒙古正不断派人与大宋朝廷接触,除商谈联合灭金之外,还有想“借”宋境为道,前后夹击金国的意图。
几人一到临安,赵拓吩咐向阳、童潇在客栈休息,便一人前往太子府。按往日情景,赵拓熟门熟路的摸了进去,却发现今时今日,太子府的戒备显然不知森严了多少倍,只消一不留神便会被人发现。
等他摸到书房,却发现赵f正与人商谈,那人他认得,是赵f的师傅之一,太学博士真德秀。此人本姓慎,因避孝宗名讳这才改姓的真。因他学承朱熹,推尊理学,以致即便他是难得不甩史弥远的人,赵拓也对他没多少好感,也就不怎么了解。
此刻他卧于房顶,透过瓦片却听真德秀道:“太子殿下,如今蒙古几次三番派人前来,游说陛下出兵,共同加紧金朝,并答应灭金以后,将河南归还与我朝,陛下很是动心啊。”
“唔……依真师傅之见呢?”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我们虽与金人是世仇,但当年‘海上之盟’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所谓唇亡齿寒啊!”
“……听说那哀宗也派了人前来?”
“正是。金国的使者带了哀宗皇帝的表书,也是力陈蒙古之害,希望与我大宋联合抗蒙。”
“哼,此刻倒都希望与我大宋联合了。”
“殿下,微臣恐怕陛下一时受迷惑,答应了蒙古人的请求,只怕到时……”
“好了,”赵f一摆手,“你先退下,此事我知道了,父皇自会有定夺。”
“可……”真德秀还想说什么,却看崔公公已上前送客,长叹一声,躬身离去。
真德秀走后,赵f随即坐回书桌前,崔公公上前端茶倒水,跟着也撤了出去。赵拓见屋内再无他人,便顺着窗户,一个“金燕回梭”窜了进来。
赵f像是一惊,看到是赵拓,随后喜笑颜开,唰的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拉住他,“小六子,你回来了?!”他虽是笑容满面,只是眼底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嗯……”赵拓欣然一笑,“我听说蒙金交战,却没受到你的消息。怕你这里有什么意外,便赶了回来。”
“没……”赵f叹了口气,“我是故意没有让人传信给你。如今形势危急,我不想你再掺入其中,没想到你还是赶回来了。”
“阿f……”赵拓明白赵f的心思,很是感动,却不知说什么好,“我不过是想替你分忧……”
“我知道,”赵f转身坐回了桌前,“只是目前朝廷内外都是战火纷飞,我不想你掺入其中。”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赵拓突然道:“嗯……之前那个老头就是太学博士真德秀吧,我只以为他是个老学究,想不到还有些见解。”
赵f失笑,“我知道你不喜他推崇朱程理学,不过人家本事可还是有的。”想了想,又道:“对他刚才说的,你有何看法?”
“嗯,挺有道理的,难得还有没有被仇恨冲懵了头的人。在同一块石头前,绝不能连续绊倒两次。”
赵f却苦笑,“这个道理其实朝中那些大臣士大夫未尝不懂,只是除了过去与金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外,他们却还要考虑着另外的一些原因。”
“什么?”赵拓不解。
“先不说宋金两国积怨甚久,只要朝廷出兵,联合蒙古灭金,下到百姓,上到军官将领,没有一个会反对的,若真收复了失地,便是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从金蒙战力对比及整个战局来看,只怕蒙古获胜是早晚的事,就算我大宋派兵,也未见得就能击退蒙古。若到时失败了,却要平白为个世仇得罪强敌,徒耗国力,就得不偿失了。但若与蒙古联手,作最坏的打算,即便之后蒙古会有背信弃义之嫌,以金国成藩屏,我大宋实力却基本没有损耗,还延缓了和蒙古之间的战争爆发,也不失为一种积极防御的姿态。到时即便是不得已放弃了金国那片故土,却依然能保有如今的半壁江山。”
“混账……”赵拓气的发抖,拳头砸在了书桌上。
赵f亦是无奈不甘,“可惜我权力尚有不足,史弥远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可轻举妄动。陆津师傅有道,为今之计,最好的便是暂且保持中立,行卞庄刺虎之策,再借机行事。”
“只是若是这样,金国迟早会被拖垮,等金朝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灭亡已成不可逆转的趋势,再谈什么联金抗蒙便是真正的空谈了!”
“唉,我又何尝不清楚。你引荐的那个李庭芝到的确是个人才,谋略胆识都很不错。虽然表面上我无法有所行动,但私下已派他率领一队人马沿着两淮防线,暗中接应赵王完颜洪烈。”
赵拓疑惑道:“赵王?”
“不错,我已同赵王达成协议,暗中给他们便利。你让你义兄之前送来的那个汉奸贼子倒是起了不小作用。”
“嗯,原来……”赵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f犹豫了下,拉过他,将一物系在了他腰间,略带怨气道:“还有,我给你的那块玉佩你竟做了人情给了别人,如今这块你戴好,不可再解下。”
赵拓低头看去,却是当初那块刻着“f”字的暖玉。摸着上头的字迹,心中起伏跌宕,又有些无端的不知所措,忙问道:“对了,你刚说陆师傅,为何我一路寻来却没见着他老人家?”
“如今局势不妙,上次险些被史弥远抓住把柄,我便请陆师傅暂到嘉兴别院住些时日。” 赵f咬了咬下唇,“你常年在江湖上游荡,他老人家可想你想念的紧。不若你这回便去看望陆师傅一趟,顺便帮我带封书信。”
“……好,”赵拓怔怔的看着他,却总觉他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这次回来两人的距离好像不觉间隔远了些,让他有些惶恐不安。突然,赵拓上前一步,如同儿时那般,一把将他搂住,“隔日我便启程,不过……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你需答应我,你若有事,千万不能瞒我!”
赵f身子僵了下,不自觉的躲避过他的目光没有答话,过了几秒,他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才慢慢伸手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