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剧组那边剪辑室的灯还亮着, 不算大的工作间里, 吴导和他的副导及助理等人坐在电脑前观看着前一周在花谷拍下的所有外景戏。
解决了武替的问题，后面几天的拍摄便格外地顺利, 无波无澜地结束了所有外景，所有成员收工回了影视城，现在导演组这边正在梳理片子进行大致的观阅和粗剪。
不过这会儿他们并没有太急着干正事, 而是对着其中一段正在反复播放。
屏幕画面里, 身穿粉白古裙的少女以二敌一在花海中与人鏖战, 徒手对敌的少女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轻盈优雅，在花草间穿梭之时宛如一只彩蝶从容又美丽, 当她在最后关头躲过男女主角的合击旋身飞天之际, 那身长裙便如花朵般一下子绽开。
“就是这里！慢放, 速度减弱五倍！”吴导在这时突然开口，熟练的剪辑师立刻按下指令, 画面抖然放慢。
凌空飞舞的少女裙裾展开的同时, 双手也自然的舒展开, 随着她的旋转, 那些翻飞的花叶也跟着她的裙摆旋转起来。
没跟着去现场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的剪辑师等人张大嘴巴，有人当场失声：“卧槽！这不是内定后期会加上的飞花特效嘛, 原来现场就能搞定？现在的武替师傅这么牛逼了？”
“再放慢两倍。”没理会他们, 吴导继续下指令。
画面播放的帧数更慢了，于是在看清了更多细节后，不只是才见到原片的那帮人，就是跟着去过现场更见识过当时一幕的其他人也开始目瞪口呆。
“这边！放慢再放大！”指着画面其中一点, 吴导急急道。
此时所有人都看清了，画面里少女舒展开的双手五指张开，虽然跟着身体在旋转，可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信手捞花……不，不是捞，是夹。
细长的手指间旋转间轻轻一夹就是一朵花枝，明明是极快之间做下的举动却说不出的从容优雅，那些腾飞在半空的花像是主动往她手上送一样每转上一圈就是好几枝在左右两手，到最后她飘然落地，臂弯之间已然是鲜花满怀。
晨曦微淡，照在捧花少女轻缓抬头的脸上，她气质沉静眼波流转，明明是平凡至极的五官，偏偏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底都升出一股惊艳，只觉得这张脸美极了。
“这气质真是太棒了，绝对是绝世美人才能有的出尘气质啊，长得这么普通还真是好奇怪。”混迹在娱乐圈剪了太多片子看过太多美女的资深剪辑师忍不住发出内心的疑惑，“这女孩子只当替身太可惜了，就算没有好看的脸，凭这气质和本事也足够在娱乐圈混得很好了！吴导你是怎么找到的？在哪发掘的啊？这也太浪费了。”现在的武打女星放眼国内外都是稀有物，何况是这种特效级身手的女演员。
听到老伙计这么问，吴导面无表情，其他知道真相的人也是面色古怪：“不是找的，是临时来帮忙的，人就在我们剧组，你可能还见过。”
剪辑师一脸懵逼，等听到画面里的这位正主是那位话题新影后颜凝的助理时，脸色更懵了。
“吴导其实比谁都想挖人，也早试过了，但人家根本没同意。”知道他在想什么，其他人很好心地告知后续，“人家说她会做这武替就是想给自家艺人帮忙的。帮忙懂吗？帮助艺人打点一切的优秀助理，衣食住行和行程管理全包不算，关键时刻还能帮解决拍戏纰漏的那种全能级助理。”
是的，全能。
自从这位梅露助理在镜头前露了这样的一手之后，剧组里的人就都不自觉地关注起她的一言一行，在花谷拍戏的那几天他们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从一天三顿到早午晚添衣减衣，在片场给艺人见缝插针安排小憩，到不时拿出的自制茶饮和自制防晒防虫药保证雇主的身体健康和精力充足，这期间她还负责给颜凝拍照传上网发消息充当另类的粉头工作，因为临时还干了替身的活，人家还拿起剧本研究起了戏，其他方面他们不知道，可是其他几个武替师傅甚至影帝影后都找过去向她讨教动作指导就已经足以证明人家的牛掰……
都忙成那样了，她每天做事依旧有条有理，仿佛脑中有个行程时钟一样，到了点就把该做的所有事都清清爽爽做完了，不早不晚全都刚刚好。
“剧组里的苏影帝和席影后知道吧？就这么几天，硬生生被逼成了红眼病，死缠烂打终于得到点消息，颜影后从一开始给梅助理开工资八千，到现在才过去三个月不到吧，已经涨到三万了，经过拍外景这事，铁定还会再涨。”
说出这个消息的人自己脸色也麻木，虽然他现在工资也不低，但想想自己快奔四的年纪再对比一下人家才二十岁刚出社会的资历，只能捂着心口。
人比人得死。可就人家那出色的工作能力，他也无话可说。
而吴导早在剪辑师问起怎么找的人时就郁闷地直接跑了，不用听他也知道后续是啥，趁着心情没有更郁闷之前早走早好，至于剩下的粗剪活计，他那老伙计经验比他更足。
同样郁闷的自然还有苏怀和席雨潇，颜凝复戏再归他们一开始都没什么太大感觉，在工作方面最多也就是庆幸一下不用和女四号一样把之前的戏重拍一遍，至于其他真的没多想，尤其是对身边的助理，那都是跟着自己好些年头的老人，用着很顺手也没什么不满。
可就这么半个月下来，他们的心态都有点崩。
拍戏是个辛苦活，尤其是以打戏居多的功夫片，吊威亚风里来水里去都是常事，夜戏雨戏甚至跳河落水甚至穿火海什么的也很常见，基本上一出戏杀青演员也是累得够呛，严重点落下一些病痛更是司空见惯。
可是看看只拍了一周的外景就多少有些憔悴的他们，再看看同样强度的颜凝那精神抖擞的状态和光滑的脸蛋……在颜凝每次无意识地炫助理时，他们都只能默默捂住心口。
他们要是有这样的助理，别说月薪三万，再往上翻一番都愿意请啊！到了他们这个身家地位的人，钱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了，身体健康事业长久才是更注重的东西，这位梅助理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助手啊！
可恨又羡慕的是，他们私底下出翻倍的工资挖角，人家都是一口回绝，对颜凝真的是死心踏地。换成他们自己，如果身边的助理被人开这样的条件，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敢保证会不会立刻改换门庭。
这种对比之下不知不觉产生的痛，根本不是一句心态崩就能解释完的。
变数大的外景在吴导的安排下总算都顺顺利利拍完了，剩下的靠影视城和特效录影棚就能解决，不过越是到最后都是些无论对导演还是对演员来说都比较难啃的骨头，剧本里还没拍完的镜头越来越少，但都是吴导预计里可能要重拍多次花费很多时间的戏幕，所以预留了不少时间。
但这预留的时间里还要拿出一部分做另外一件事——饰演女四号的易萱戏份全被删掉，换成顾晶晶全都重拍一遍。
吴导只能庆幸女四号的戏份就那么些，打戏也不算重，靠替身也能过去，而且中戏出身的顾晶晶论起演技比易萱还要强上一些，省了他不少事。
他觉得省事也只是站在剧组的大方向，私底下女演员们之间的勾心斗角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顾晶晶有一张很惹男人喜爱的纯洁面孔，放在外面就是被网上吹烂了的“初恋脸”，和易萱不同，她不需要刻意摆出柔弱的姿态，是真的随便笑一笑或者说说话都是让人不自觉放轻声音的乖巧惹人怜，是以从小到大总有男生和一部分女生主动为她冲锋陷阵。
有人帮她，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她。她现在只是新人，不像颜凝有自己的专属休息间，是跟三四个女演员共用的一个换装室。
而吴导的剧组就算是普通的小演员放在其他剧组那都是能混上主要配角的咖位，这一个靠着背影混进来的女四号自然是有人看不惯的。
哗啦！
放在桌上的一杯水被一个人走动时碰倒，里面的水一下子洒出来，顾晶晶躲得快却还是湿了鞋子。
“哎哟，对不起。刚起身时没注意，不好意思啊。”拐到水杯的那位女演员嘴里说不好意思，脸上和眼底全然没有这个意思。
看着自己还没穿几次的白布鞋被茶渍晕染了一片，感受着脚背温湿的潮意，顾晶晶默默地把脚往后缩了缩，一张脸要哭不哭地强笑回应：“没，没关系。”
女演员看着穿着一身白裙打扮得像个民国女学生的顾晶晶和她脸上说着没关系却委屈得不得了的表情，绷着脸越过去装作要换戏服后便露出嫌恶的神色，这屋子里又没男人，摆这种脸给谁看？
屋里其他女人对这一幕眼观鼻鼻观心，换装的继续拿衣服，拿剧本的继续背台词，趴着的继续睡觉，充耳不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这种压抑的氛围让顾晶晶忍不住又湿润了眼眶。
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又不是她自己主动要来的角色，凝姐也是其他人也是，都用这种态度对她？
想想她以前呆的剧组，以前有凝姐关照着，后来有辰哥护着，大家都对她很友善，她根本就没遇到这样的事，可是自从来了吴导的剧组……
顾晶晶都想直接哭出来，但来这里也有一阵了，知道这只会招来更多嘲笑，而且她哭的次数一多，被助理杨弘知道就会跟她们吵架产生冲突，她之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辰哥现在因为急着跟凝姐撇清关系形象受损自顾不暇也帮不了她，而凝姐更因为她和辰哥的事厌恶了她，她在这个剧组孤立无援只能默默忍着。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拍戏，拍完戏她就解脱了。哪怕被说得再难听，吴导的戏她也不能放弃。
咬着唇忍着泪意，顾晶晶把湿掉的鞋子脱下来，用纸巾一点点擦着湿掉的鞋面，看着之前雪白的鞋子如今一片难看的茶叶色，她又忍不住委屈了。
就在这时，换装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拎着化妆箱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大家都认得，那是艾咪老师身边的一名大助，她要是忙起来没空时就会让大助给当时相对不算重要的角色化妆，作为可以独立完成化妆工作的大助，角色们的妆面她们都很熟悉，导演那边也挺放心。
“艾咪老师跟妆外景的时候不小心感冒了，这两天不能来，所以就由我给你们化妆。”
同样的话，也传达到了今天跟顾晶晶有对手戏的颜凝那边，不过这位传话的大助面对影后时态度可要客气多了，甚至还带上点赔笑。
“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艾咪感冒颜凝是知道的，之前还以为症状挺轻回家吃点药睡一觉就好，没想到竟然严重到缺席的地步，是以她很好说话地点头，“那后面就麻烦你了。”
原本有些忐忑的化妆助理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连忙进了屋：“颜老师您放心，师父在给您几位大咖化妆时我都有在旁边看，该怎么化我记得很清楚，保证妆面和师父化得一样！”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自己的化妆箱，虽然箱子没有她师父的豪华，但里面的化妆品也算是很高档的那一系了。
乳液、粉底……化妆助理一样样往颜凝的脸上涂抹，动作轻柔又熟练，当她打好底妆，准备开始上眼影时，从后面斜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她即将抹上去的粉刷。
“请等一下。”说话的声音平和冷静，“这位小姐，您给我家凝姐上的这盒眼影是不防水的吧？”
“啊？”化妆助理的脸色一懵，随后就对上了一双剔透澄澈的眼睛。
与此同时，闭眼等人上妆的颜凝眼睛也睁开了，她的脸色不好甚至有些冰冷的怒意，化妆助理见状更加惴惴，不懂这是为什么的时候，有人回答了她。
“艾咪老师通知你们过来的时候，难道没交待今天有一场戏是要在人工雨水里拍摄的吗？”
一句话，让化妆助理的冷汗全下来了，不防水的妆容在那种环境下会变成什么样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我，我真不知道！”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换马上换！”
化妆助理这会儿也恍然，之前的底妆用的都是防水的，所以这位梅助理才没反应，可她真没想到对方竟然眼尖到这种程度，她都没注意眼影是不是防水系的，可人家站在后面一眼就看出来还制止了。
“先别忙着给我上妆。”颜凝在这时打断她慌张的动作，“去给你的其他同事发消息，让她们注意一下，别到拍戏的时候再出岔子。”
对方连忙应是，手忙脚乱地通知其他同伴防水的事。听着她打电话的声音，颜凝便没再管，该做的她可都做了。
但饶是如此，到后面拍雨戏时，颜凝还是面对了一出顾晶晶雨中大花脸的戏码。
看着顾晶晶因为花了妆导致整个镜头被毁，然后被气急的吴导痛骂，湿淋淋地一边哭一边道歉的凄惨场面，同样湿了全身但被早有准备的助理用毯子裹好全身的颜凝倒不是没觉得之前大助没通知到，而是在心里暗暗感慨。
女人之间的战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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