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男爵哆嗦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位哨兵,雅克男爵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们再说一遍?!”
“双河堡被攻破,全城无一幸免,”老大小心翼翼地将一枚印鉴放到男爵视线可以看到的位置,“这是我们在双何堡找到的,安迪科阁下……走的很勇敢。”
只看了一眼这枚印鉴,雅克男爵的眼角就开始抽搐,一边的男爵夫人冲上去,颤抖着伸出手捧起了它,一边抚摸着印鉴,一边哭出了声音:“我……我的安迪科!”
“你们,亲眼,看到了,他们攻城?”男爵一字一顿地发问,他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回话的那个哨兵,似乎想从哨兵眼睛里挖掘出一点撒谎的迹象。
但是没有,这位哨兵立刻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的不是撒谎的不安,而是对记忆中敌人深深的畏惧。
“是的大人,”老大回忆起昨天看到的景象来,依然心有余悸,“他们的神使,召唤了天雷。”
“天雷?”
“是的,我们亲眼看到的,”似乎生怕领主不相信,三兄弟一起说道,“但那雷和一般下雨的雷不一样,不是从天上打到地下,而是从地下打去天上。”
“城门和城墙顷刻间就被掀翻,守城的战士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伊利斯人就已经冲到了城内。”
“他们进攻内城的时候,又召唤了一次,我们后来去城里看过,内外的城门附近,都被这样的天雷打出了巨大的豁口,铸铁的门闸都被这神力拧成了碎块。”
如此荒谬的说辞,以及三兄弟吐出这荒谬说辞时,脸上那万分确定的神情结合在一起,让男爵头脑一片混乱,只感觉自己满嘴的苦涩。
但这三个哨兵此刻顾不上他们领主的心情,因为还有重要的情报需要报告:“他们今天极有可能冲着小阳城而来,大人。”
“小阳城……他……他们敢来?”男爵刚开始的语气似乎是笃定的,但是这笃定只维持了半句话,变成了一句疑问。
在这句话刚刚结束的时候,男爵大人自己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这问题的答案。
在伊利斯发起正式的宣战以前,男爵其实就按照路易国王以及小阳教教宗的要求,对伊利斯王国的入侵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之前被攻破的前哨站以及双岔河城堡就是这些准备工作的重要部分。
在雅克男爵的战争设想中,前哨站的丢失肯定只是时间问题,被快速攻破了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算是完全出乎意料。
然而,双岔河城堡可是重点建设的对象,为了确保城堡的安全,雅克男爵特别在双河堡布置了超过八百名士兵,而且其中的一半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
高大的城墙,内外双层的防御体系,再加上护城河,其他林林总总的城防设施,以及早早准备好的各种充分的战争物资,就算是全伊利斯王国一起攻城,这座城堡也都能轻松防御半年以上。
至于小阳城——这座以神之名冠称的城市,伊利斯国王如果识相的话,最好离这里远一点,因为这里是整个路易王国圣战军的集合地,也是其他王国,所有领主们前来支援战争的目的地。如果伊利斯那个疯子敢打这座城的主意,源源不断的支援军,高耸的小阳城城墙,以及全城数万居民,会让伊利斯王国这支缺乏后继的远征军折戟沉沙。
如果说把前哨站看做是这场战争中,路易王国的眼睛,双岔河城堡就是路易王国的铠甲,最后的小阳城则是利剑。
按照一般的战争思路,来自伊利斯王国的敌人会先想办法先蒙住眼睛,再慢慢的消耗铠甲,而在敌人做这些艰苦工作,露出弱点和破绽的时候——战争中,总会有这样的时候——男爵大人就静静地集合全国——时间拖得足够久的话,甚至还有来自全小阳教——来援的部队,磨好这柄利剑,最后一剑制敌。
但雅克男爵根本没办法想象,只是一支五六百人的前锋,在短短的四天之内,仅仅只用一剑就刺瞎了路易王国的眼睛,又仅仅只是一剑,就轻轻松松捅穿了路易王国的铠甲,做完这些之后,这支军队非但没有觉得有任何吃力,反而朝着他这把剑过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路易国王发往全国,要求领主们前来支援的信件恐怕都还没送到呢——按照这个时代的时间观念,最快也得花三四个月时间才能到达。
现在,雅克男爵已经没有三四个月了,他只有两天时间,不,甚至都不用。
如果这支前锋如之前那些天一般晚上全速行军的话,今天晚上,最晚到明天白天,就会出现在小阳城城下。
而这个时候,整个小阳城全部的兵力,也就两千多人。
如果是在四天前,男爵肯定不会认为高达两千人的部队在城里无法对付不到六百人的前锋,他只会担心这支小部队太过狡猾,可能难以确定位置并抓住,会到处乱窜,把城堡附近的村庄劫掠一空,弄得乱七八糟……
如果是昨天,男爵最多也只会觉得对手可能是在吸引自己出城救援双岔河,是准备围城打援,不会对小阳城本身的安危有任何怀疑……
但是,到了现在,雅克男爵是真的开始觉得恐惧了——如果伊利斯人信仰的神使真的具备这样的神术,那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能让石头变成粉末……
能让钢铁变成碎块……
小阳在上!
仅仅两千人的躯体会比石头城墙更沉重,仅仅两千人的铠甲会比钢铁的门闸更坚固吗?
“事务官,起草命令,”雅克男爵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吓出了冷汗,“城内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把他们集合起来!”
“每个人都要发放武器!”
“立刻执行!”
“立刻!”
……
就在小阳城全城被动员起来,准备积极应对伊利斯王国进犯的时候,数百里之遥的伊利斯王城,也在进行相同的举动。
大批大批的人马和物资都已经陆续出城了,整座伊利斯王城不见了之前半个月的繁忙与喧哗,仿佛回到了过去那平静安稳的日子。只有路上行人们的神色,才让大家意识到,现在的伊利斯王城,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座王城了。
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所有留在城里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幼童,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贵族,以及他们的家属。
在留下来的这些人眼中,现在他们的日子过的真如已经在天堂一般。神使带来的大量香料和财富,都已经交换成了他们的部属和粮食,这些留下来的贵族们现在个个都成了豪富,之前想都想不到的富豪。
但他们的富裕对普通的市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整座城市的粮食价格正在飞速的上涨,尽管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叫通货膨胀,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出来,那就是在伊利斯王城,金子、珍珠、水晶、香料……这些东西都开始变得常见,而粮食,最常见的粮食,却逐渐,缓慢,但又坚定而难以抑制地变得稀罕起来。
并不是没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就在伊利斯国王带着原来的臣民们刚刚离开,未来的国王,现在的安东尼公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其他的贵族们,努力从其他国家开始买入更多的青壮和粮食。
新的移民们在进入这座陌生而闻名的城市时,还能看到城市各个地方贴的许多奇奇怪怪的标志,那是这座城市刚刚经历的巨大动荡,也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一段历史。
公告栏上到处都画着饼,城市里随处可见很多的井,他们的名字往往都跟神和饼这两个关键词有关。
土地井……
甜井……
白饼井……
如果跟街道上许多留下来的原来居民打听,还能听到不少关于神使,以及甜饼的故事。如果真有对这些故事感兴趣的,甚至还可以骑着马,只要向南走一百四十多里路,也就是骑马一天多一点点的行程,还能看到刚刚离开的大队人马,以及还能免费吃饼的饼棚。
王有全和许言昨天已经离开了,沈长文正在监督城里最后一批出发的运粮队伍。在骑马经过公爵宅邸的时候,他发现里面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工程。
出于关心和某种担心,沈长文决定登门去询问了一下。
公爵大人亲自接见了他,并且告诉了神使他在做的东西——他准备挖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用来应对神使所说的,可能的灾难。
在讲述了对这个工程的描述之后,公爵还委婉地询问沈长文——如果沈长文说的灾难是真的,这个工程到底管不管用。
沈长文有点哭笑不得,这种问题,之前也有许多贵族来私下问过他,估计等他们离开之后,他们也会跟公爵一样,在自己住的地方下面挖坑。当然,理论上来说,只要地下室挖的够深,里面的空间足够大,设备足够齐全,要达到避难的效果还是不难的。在最初的救援方案中,在地下挖坑的方案沈长文还重点咨询过好多专家。
如果只是少部分人的避难,比如像一个贵族一般,一个家庭,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
但这个可以做到,只是说,在火山爆发阶段,他们暂时不会死,但之后能不能活,活多久,活的怎么样,那就很难说了。
如果只是毫无目的的延长半年或者一年的生命,甚至最好的情况下,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勉强挣扎着被未来注定极其恶劣的环境折磨十几个年头再痛苦万分的死去,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超出一定的数量级,比如上百人,那连这一点延长也基本做不到了。
而且,即使要做到这个标准,前提也是用现代的设计理念为主进行设计和施工,靠他们雇佣一群石匠企图修一个地下防空洞挡住岩浆,就好像秦始皇企图修一道长城挡住坦克一样可笑。
沈长文不会嘲笑这些古人的可笑,因为灭世级火山爆发这个概念对古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他也不准备告诉他们这个事实,修建这种地下空间也许救不了他们的命,但当做坟墓作为保存,还是有一点历史纪念意义的,就他们现在剩下的这样一个多月的生命来看,能找到点有意义的事来做也算是难能可贵。
所以沈长文只能安慰安东尼公爵说:“会有用的。”
这个用处也许就是几百年上千年以后,他们的尸骨会被人挖出来,当做愚蠢的标本来纪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