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一夜无人入眠,众人皆知决定战争的走向就在此一伇,对于叛军来说尤为重要,成,则逃出生天,败,则万劫不复。
从昨天夜里开始的炮击持续至今,虽然因为需要冷却已经减慢射速。
但随着最坚固的外层被轰开,明军的其他重炮也加入轰击,在集中轰击处此刻每分钟都有多枚炮弹落下,这道守护这座城市两百多年的城墙,最终还是没能挡住万斤巨炮的轰击。
破城的一刻已经临近。
说到底这也是真正的巨炮,四十五磅级别加农炮,就是在欧洲这时候也是灭国级别的,哪怕棱堡也顶不住,实际上对荷兰式棱堡攻击用二十四磅就足以。
崇祯皇帝也是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就在阵地的前沿,他旁边的锦衣卫都是战战兢兢的护卫着他,组成的人肉璧堡,就生怕出现半点意外。
就在此时被炮弹轰击处,伴随巨大的撞击声城墙剧烈晃动,甚至一块城砖都从那上面坠落下来。
而此时天边也终于露出一丝血红。
张献忠就是再怎么愚蠢也知道前面也一定出事,等他带着大军来到西安城西边的城门的时候。
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倒塌的城墙,手足无策,老子记得自家是有城墙的呀,这块地呢?
大批的叛军开始仓皇的投入城内,也有不少人匍匐在城墙下面瑟瑟发抖,张献忠上前抓住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问道:
“怎会如此?吾的城墙怎么会垮?还不快快去堵上。”
但此时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冲过了没有水的护城河,而整个绵延望不到头的护城河上。
不计其数的同样敌人正抬着梯子蜂拥而至,踏着同伴的死尸冲进冰冻的河床淤泥,迎着城墙上阻击的火力奋勇向前。
在这些敌人后面是同样不计其数的敌人,他们从城西两侧阵地仿佛汇流的洪水般淹没了视线內的旷野。不知道有多少,仿佛无穷无尽,他们手中的长梯仿佛漂浮在一片银色的汪洋。
张献忠茫然无助,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他,甚至都有一些失神。
前面的人叫明军,这么大规模的进攻还是头一次,这是明军的总攻啊!
张献忠看着身后的数万大军,赶紧急匆匆地对他们吼道:
“城墙上裂开的口子还不算大,赶紧去用沙包堵住,弓弩手,火铳手,火炮,通通给朕开火,咱们库存的火药全给它丢下去,弄死那些该死的明狗。”
张献忠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其他叛军将领纷纷反应过来,很多人赶紧去扛沙袋,搬巨木巨石,通通往缺口处随意丢弃,企图封堵这些缺口。
硝烟瞬间笼罩了城墙,枪炮开火的响声淹没了一切,所有人的身影都在硝烟中模糊起来。
然后是密集的爆炸声。
电光火石之间,叛军之中也有高明之辈,就趁着黎明的夜色,带着大军井然有序的反击。
这个时候说什么准头都是虚话,随意丢下去,几块板砖都能砸到几个人,所以叛军们也是毫无目的的肆意的宣泄着他们的火力。
无数明军前仆后继,无数人早在战场上,不少开花强砸入明军阵营之中,带来了无数的损失,却也无法阻止十万人的冲锋。
这是到现在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炮战。
一枚炮弹呼啸而至。
虽然明军的炮火远远优先于叛军,可是因为射界和攻守关系,导致明军的伤亡不小,崇祯皇帝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幕。
同样半身甲的骑兵在臼炮开花弹的爆炸中结阵向前,驱赶着前面作为前锋的步兵。
古代攻城就是这样。
骑兵驱赶步兵,步兵用命填。
所有那些突破城墙的战斗全都是这种模式,这种战斗没有什么奇谋妙计可言,就是用人命往前堆,咱大清攻城掠地就是舍得用人命堆,只不过他们不是用自己人的命。
打仗就是不需要妇人之仁,因为国家机器军事组织是暴力的代名词,不以解决目的为目标的方式就是耍流氓。
为什么说农耕民族绝大部分时候都打不过游牧民族?就是因为成长环境不同,人家的生长环境更加恶劣,知道物竞天择的道理。
他们对自己人狠,对别人更加狠。
儒家,当朝的士大夫,就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吗?
自从唐朝以后,文官们的士大夫集团和皇帝们患上了严重的武将恐惧症。
虽然说明朝的文治武功远超宋朝,但是明朝的武将身份依旧是不如文官,这也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荼毒。
城墙摇摇欲坠,张献忠把手底下的几万精兵全部投入进去,这才算是堪堪稳住了局势。
明军发动了三四次大规模的进攻,又给城墙增添了数十道伤口,奈何还是差一点点,终究没有攻下城墙。
张献忠长叹了一口气,只见一个狼狈的身型窜了出来,张献忠一看,居然发现是自己的二义子李定国。
此时的李定国早已是嚎啕大哭,他断送了无数兄弟的性命,觉得自己愧对于大西军的将士。
李定国这个人怎么说,算得上是将才,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因为他拥有着妇人之仁,虽然说他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军人,可是他的性格最终还是害了他自己。
“义父,孩儿无能,惨遭明军埋伏,断送了无数好儿男,还请义父赐死,让定国为其赔罪,孩儿愿以命相抵。”
李定国又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经过说了出来,脸色惨白无力。
张献忠沉默良久,李定国深深埋下头去。
张献忠怒气交加,言道:
“你糊涂,朕没有这样的儿子,自己好好的反省反省,朕先下了你的兵马,自己好好呆在府中不准出来。”
“谢过陛下。”
……
曹鼎蛟带着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的说道:
“陛下,西城究竟出什么事了,孩儿不放心特地带着一标人马过来支援。”
张献忠有些心累的说道:
“唉,兴许是咱们昨日的行踪被明军察觉了,定国带着几万大军出城,结果被明军埋伏,落得大败,民军新铸的大炮威力奇大无比,西安城守不住了,咱们得另寻出路了。”
“陛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挨过眼前这一关啊。”
曹鼎蛟双手抱拳说道。
然后他又转身对着身后扛着大包小包的部下说道:
“还愣着干嘛?通通去给老子加固城防,别让明狗再打进来,到时候都得死。”
张献忠还在思索对策,李定国则是在旁边思量着,少顷,他把目光瞥向了曹鼎蛟,言道:
“赵四,当日会议之时,吾之计较只说于你四人分明,除此之外就剩下陛下了,然而,吾等却遭遇埋伏,必定有人在其中泄密,或许某些人就是明军的探子。”
曹鼎蛟脸色一变,言道:
“哥哥,你这是不相信我赵某人?你看我这么浓眉大眼的人,会做那种苟且之事吗?这种丧良心的话也敢乱讲。
我赵某人真的不是这种人,否则叫我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下坠不测之深渊,方能恕其罪孽。”
张献忠也忍不住开口了,言道:
“定国,你怎么能够怀疑自家兄弟?快快回去面壁思过,哼,还想给自己找借口不成?朕对你太失望了。”
张献忠话音刚落,只听见城墙上传来了一声巨响,等他侧目看了过去,却发现西安的城墙正在缓缓脱落,城墙的缺口处被巨大的烟尘所覆盖,城墙也在缓缓的垮下。
………
而且不仅仅是一处地点出事了,同时还有好几个地方,而且城墙下面也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曹鼎蛟带过来的人马拿着雁领钢刀正在到处砍人,无数惨叫声传来,很多猝不及防的叛军就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张献忠惊惧不已,刚想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人提了起来,旁边的护卫都来不及反应,李定国更是睚眦欲裂,暴怒着说道:
“赵四,你快快放下我义父,快点,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凌迟处死,受尽万般折磨。
你若是放了我义父,那便放了你一条生路,送你出城去,我李定国言而有信。”
曹鼎蛟冷笑,言道:
“李二哥,大家都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种骗鬼的话,你觉得我信吗?
我蔡某人不过是贱命一条,我们蔡家一家老小还指着我飞黄腾达呢,我死在这里没事,大不了就是一条贱命而已。”
张献忠一把被制住,非常的惊恐,言道:
“原来你不叫赵四,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明军的探子。”
“好叫张大王知晓,吾名蔡虚鲲,俺是大明军中第一猛士,何谓死乎?
吾连鲲鹏都不虚,怎会害怕尔等叛军?”
曹鼎蛟一本正经的说道。
曹鼎蛟身后不少亲卫则是捂嘴而笑,李定国却是信以为真,便道:
“汝有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我义父?”
“有啊,跟我出去见圣上。”
曹鼎蛟一脸和善的说道。
张献忠沉默良久,便道:
“那你这就是在逼朕去死,这不可能,以前朕没得选,现在朕只想投降明军,去掉天子位,如何?求求这位将军给我一个机会吧。”
曹鼎蛟哈哈大笑,回道:
“现在你没得选主动权,在我手上,你是打算鱼死网破呢?还是选择乖乖归降?”
李定国捶胸顿足,言道:
“宵小之辈,就知逞口舌之欲,全然不知何为自不量力,你以为你还出得了西安城吗?”
曹鼎蛟感到十分委屈,便道:
“你威胁我?谈判总得有个谈判的样子吧?混蛋,让你爹看到你的诚意呀。”
曹鼎蛟一把直接拧住了张献忠,然后用力一扯,血淋淋的耳朵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张献忠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扭曲,耳朵血流不止,这种痛苦让他面目狰狞。
“啊…痛煞吾也…定国,快快来救老子…
见到这种骇人的场景,周围的士兵纷纷都是拔起了刀子,曹鼎蛟则是带着几个亲兵缓缓的朝后面的巷子退去。
“义父莫慌,孩儿这就想办法。”
李定国有些惊恐的说道。
李定国用兵如神,有小诸葛之称。
而且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时人记载”凡士伍破衣敝絮,皆送入后营,纫织为衬甲、快鞋之用,无弃遗者。
或传定国兵当以夜至,比晓则已过尽矣。故所至有功”。
连清朝也不得不承认李定国有五伯之大仁大义、谦恭下士。
其人与百姓息息相通,在镇守云贵之时,爱民如子,当下云南人仍然视定国为滇中的脊梁!
然而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太正直了,有种妇人之仁的味道。
曹鼎蛟又道:
“李二哥,你的义父有两只耳朵,折了一只不算什么,可脑袋只有一个,何必要苦苦相逼呢?
须知,兔子急了还会蹬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小弟诚惶诚恐啊。”
李定国这边带着大军苦苦纠缠,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孙可望带着人马过来,看着如此一幕,脸色大变,等问清楚情况之后,狠狠地甩了自家二弟一个巴掌,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曹鼎蛟。
“尔等自己走吧,我们不追便是,只求留下吾义父,吾数三个数,若是汝不答应,那就鱼死网破。”
孙可望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李定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孙可望瞪了回去,张献忠紧闭嘴唇没有多说什么,他是枭雄而不是孬种,并没有开口求饶。
“三!”
“二!”
……
现场一片寂静!!
众人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曹鼎蛟。
“一!!”
“咔嚓。”
好大一个头颅往地上一滚,血淋淋的染满了街道,这颗头颅还没闭上眼睛,这样滚到了叛军阵营之中,众人都是哑口无言,曹鼎蛟居然真的动手了,而且,一代枭雄张献忠就这样毙命,死得很是凄惨。
曹鼎蛟无比豪迈的说道:
“本官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歧视别人的人,一种是黑……咳咳咳,本官最恨别人威胁我,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本官的名字叫做曹鼎蛟,孙子,你爹都让你爷爷杀了,有本事来杀你爷爷我啊?”
“啊!!!”
孙可望,李定国等人顿时就暴走了,他们不管不顾地带着亲兵冲向了曹鼎蛟,数千兵马扑向了他。
一个个都是大喊着口号!
“誓杀曹鼎蛟,此仇不共戴天。”
曹鼎蛟直接带着手下钻进了巷道之中,边战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