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等也知晓,本汗虽是汉人,老家在山西,不过从小却在漠北长大,如今占了偌大的疆土却依旧空空荡荡……”
吴直这下有些明白了,“不可!想要大明人士前往漠北,别说皇上不会同意,朝廷诸公也不同意”
“哦?”
尼堪站了起来。
“诸位,听说这几年山东、辽东都是大旱、大寒,朝鲜也相差仿佛,又冷又饿的情形下丁口大量冻死、饿死”
“大明的丁口我就不说了,听说辽东诸岛、朝鲜的汉人丁口饿死、冻死的也不在少数,而本汗管辖的地域虽然苦寒了一些,不过却是土地肥沃、水草丰美,若是能有大量的丁口前往……”
“啪!”,突然有人拍案而起,众人一看,竟然是以往以“老好人、和稀泥”著称的沈世奎,只见他双目含泪,一尺多长的黑白夹杂的胡须上满是水珠,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酒水。
“我看此事可行”
“诸位大人,老奴在位时在辽东大肆屠戮,汉人纷纷逃到东江镇以及朝鲜,可惜自从毛大帅被杀之后,这粮饷便一日比一日少,养活军卒家属尚且不能,如何能养活大量的平民?”
“我是东江镇的老人,此事从一开始便清清楚楚”
“这几年,先后来到东江镇诸岛以及朝鲜的汉民不下百万,诚如宁北将军所说,大明是多灾多难,这几年不是大旱便是大雪,诸岛的军民原本有十万之众,如今还不到五万,少了的这些人都去哪儿啦,还不是饿死、冻死的!”
“朝鲜平安道的汉民原本有近百万,不过……”
尼堪一颗心又揪起来了。
“前次建奴南下攻打朝鲜,掳走了十余万,这几年饿死、冻死、被朝鲜官府杀死的加起来不下三十万,剩下来的不知还有没有五十万,侥幸活下来的多半也成了朝鲜贵人的奴户,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这些都是大明的子民,山东不接纳也就罢了,不过东江镇却不能坐视不理,可惜诸岛贫瘠,想要拓荒亦不可得,于是……”
尼堪此时心里却有些明白了,大明不是不想搭理,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冰河天气的威力可不光是对辽东、朝鲜有害,大明估计也是自身难保。
他赶紧接过话茬,“本汗说的就是在朝鲜的这几十万人,若是能迁到奴儿干都司一带,不但有大量的良田可以耕作,还能大大补充都司的实力”
看见众人疑惑的眼光,尼堪心里了然,“我本是汉人,一切都为了大明考虑,将来若是在建奴、鞑奴北境有大量的汉人,大明的边境岂不是可一劳永逸?”
沈世奎点点头,“原本我还以为这百万汉人到最后都成了朝鲜人,如今有宁北将军在此,自是再好不过,不过此时想要办妥也不容易”
“汉人多半在朝鲜平安道靠海的龙山、宣川、铁山、郭山四郡靠近海边的大山上,一部分已经被平安道观察使纳入到了朝鲜纳税农户的范畴,不过大量的丁口却在大山上结寨自保”
“让我进去!”
沈世奎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到这声音,沈世奎、黄龙两人的眉头都是大皱。
尼堪笑道:“这是何人,为何不让他进来?”
“唉!”,只见沈世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瞒将军,此人叫林茂春,原本是我东江镇麾下的大将之一,毛大帅死了之后被拨到了刘爱塔的麾下,最后又到了刘兴治的麾下,前几次岛中动乱,多与那刘兴治有关”
“刘兴治罪大恶极,不过部分归属于他的东江镇军将士卒却是无辜的,几次动乱之后,属于刘兴治的军将、士卒也不多了,还有约莫一千多人都划到了林茂春的麾下”
尼堪点点头,难怪孙佳绩说的,“三游击”何等威风,没想到此人却是站错了队伍。
不过还有两人呢?
想到这里,尼堪说道:“事情都过去了,就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从门外进来一位大汉,身高在这个时代也是少有的,约莫一米八十,三十多岁,一蓬络腮胡子,外形乍一看很是威猛,不过仔细一瞧却是形销骨立,似乎推一把便能倒下的模样。
那人进来后不理会其他人,直接来到沈世奎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沈,看在都是东江镇老人的份上,救救曲承恩他们吧”
沈世奎却是一脸无奈,尼堪赶紧问道:“沈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唉”,只见沈世奎将林茂春扶了起来,又拿起一只大碗,将桌上的饭菜扒拉了一大碗,然后递给林茂春,“先吃饭吧,你说的事原本没救,如今倒是有救了”
就在林茂春蹲在后面狼吞虎咽时,尼堪却对沈世奎很有些不满,堂堂一个游击将军日子竟然过得这样狼狈,其他一些个中低级军官、普通士卒就可想而知了。
“大汗”,沈世奎此时没有说“将军”二字,“刚才我说过,朝鲜平安道靠海的四郡山上有不少汉人结寨自保,其中两处最大的寨子便是由我东江镇以前的军将管辖着,其中管辖铁山郡的便是东江镇的老人,以前毛大帅麾下赫赫有名的三游击之一的曲承恩”
“他带着约莫五万户汉人到了山上,建了不少寨子,朝鲜的土地本来就贫瘠,这还是在山上,如何能养活这许多人?于是曲承恩便时不时带着部分精壮下山劫掠”
“一开始朝鲜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普通的农户他们也不在乎,不过后来由于大旱、大寒,铁山郡的农户纷纷逃亡到南边,曲承恩他们只能向城池进军”
“这下便惹恼了此地的朝鲜大员,此人叫金自点,原本是朝鲜国的工曹判书,哦,相当于大明的工部尚书,这几年被派到平安道做统领西北兵马的都元帅、观察使”
“金自点立即派兵镇压,可怜曲承恩原本也是一员骁将,可在饥寒之下也不是朝鲜人的对手,最终被赶进了山寨,如今金自点的大军还围着寨子,前几日攻打得很是急迫,建奴过来了他稍稍缓了一下,这建奴刚刚败走他又开始攻打了,听说寨子里面的人已经开始……”
“开始什么?”,尼堪赶紧问道。
“开始吃人肉了!”
“啊?!”
尼堪大惊,不过在座的诸位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走!”,尼堪一把将沈世奎拉了起来。
“将军,去哪儿?”
“还有哪儿,铁山郡!”
“啊?”
……
尼堪带着四十艘大船,沈世奎、沈志祥带着二十艘东江镇的水师船只出发了,一路上,尼堪让人用黑麦做了大量的窝头。
驶入朝鲜近海后,尼堪突然问道:“沈大人,朝鲜王国的水师船只主要在哪里?”
沈世奎一愣,眼下不赶紧去铁山郡救助汉民难民,问这些作甚?
“大汗”,这时沈志祥却开口了,他是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精壮汉子,脸上一直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朝鲜王国的水师分成东西两路,号称东海、西海水师,分别在国境东西两边,其中尤以西海为重,而西海的水师又以京畿道、平安道为重,朝鲜王国如今与日本交好,东边、南边无甚要事”
“而西北边的平安道与大明、建奴接壤,自是重中之重,京畿道的水师护卫王京,也是须臾马虎不得,不过…..”
“不过什么?”
“呵呵,大汗,京畿道的水师已经被您的水师灭掉了”
“哦?那平安道的水师都在何处?”
“嗯,主要在义州、铁山、宣川三地”
“那汉人的寨子?”
“说是在铁山,实际上已经是朝鲜王国龟城都护府的辖地,那里四处都是大山,连朝鲜人自己都很少在那里耕作,铁山也就是一个名义,实际上指的是铁山郡、宣川郡、义州牧北面、东面的大山区”
“那汉民想要出来就难了”
“不难,大汗你看,那条大江便是从山里流下来的,朝鲜人叫大宁江,汉民的寨子多在大宁江附近的山上,铁山郡附近的大山也有一条江河从郡城附近流入大海,不过那处山上却是由另一人掌管着”
“哦?”
“此人叫王承鸾,也是东江镇的老卒,不过与曲承恩相比,此人却是玲珑的多,与朝鲜官府相处的也好一些,不过由于粮食缺乏,也是艰难得很……”
“开始攻击!”
沈志祥的话还没有说完,尼堪却下达了攻打停在大宁江江口的的朝鲜板屋船的命令。
“大汗,您这是……”
沈志祥的声音有些颤抖,尼堪却笑道:“我需要那些板屋船”
接下来的几日,尼堪并没有去曲承恩的寨子,而是让孙佳绩的船队从大宁江江口开始,一路向北扫荡,等达到鸭绿江口附近时又俘获了约莫百艘板屋船,由于有“光海君罪将、罪卒”桨手的投靠,尼堪俘获这些船只倒是一帆风顺。
做完这些,尼堪带着舰队大摇大摆开进了大宁江。
……
龟城西北靠近大山的地方,有一处大营。
中军帐里,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朝鲜文官正端坐在官椅上听取手下军将的汇报。
“……,如此一来,我国西海的水师就全完了……”
这位文官却神色若常,似乎王国西海一带的水师船只完了他完全不在乎。
正跪在地上汇报的那位将领见状不禁咳了一声,“大人,我朝鲜王国疆域广阔,物产丰富,船只没了再建就是,就是……”
那文官皱了一下眉头,“就是什么?你也是堂堂的三品武官,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一个三品的武官跪在一个二品的文官面前,那跪着的人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羞辱,反而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党争、世家、以文制武,在如今的朝鲜王国与大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人,西海船只没了,大王必定先将东海的调过来,届时……”
原来这文官便是金自点,妥妥的西海派大佬。
“届时就是东海派的人掌权”,一想到这一点,金自点脑门上不禁冒出一股细汗。
转眼看到了此人,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厌恶。
“本官号称西海派巨擘,竟然连这一点也没想到”
“好了,本官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报……”
那军将尚未起身,门外又传来一阵大喊,随即闯入一人。
“大人……呜呜呜,不…好了,江面上来了大批的敌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