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长河隐隐,带着一身的醉意,崔文卿等人返回了府谷县。
原本按照陈宁陌的安排,她与前来的进士们都选准备前去驿馆居住。
知道如此安排,崔文卿顿时不愿意了,对着陈宁陌语带恳切的言道:“学士你好不容易才前来府谷一趟,吾等怎能让你前去驿馆居住?若是让阿昭知道我这样对待她的恩师,一定会非常生气的,故还请学士你前往振武军大都督府居住。”
闻言,陈宁陌本有些犹豫,却听见苏轼在旁边笑着附和道:“学士,好歹也是来到了阿昭的地盘上,岂能容你前去驿馆屈尊?况且那驿馆的环境的确不咋滴,故还请学士你听从文卿兄之建议,前去振武军大都督府居住为妥。”
想了想,陈宁陌点头道:“那好吧,我就打扰你们夫妻两了。对了文卿,你可知道我们此行前来的目的?”
崔文卿笑道:“刚才我已经听高能说了,学士你这次率领诸位进士前来,乃是为了观摩了解北地四州近来的改变。”
“这只是其一,”陈宁陌嫣然一笑,权作提点的解释道,“其实让这些新科进士前来北地四州,乃是官家和安石相公的意思。”
“哦?”崔文卿露出了惊讶之色,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陈宏和王安石的本意。
盖因目前朝廷大局波澜云诡,保守派和变法派均是蠢蠢欲动,各有举动。
在前一阵的朝局较量当中,虽然保守派凭借着谢太后的支撑,力压变法派,使得王安石等变法大臣暂时偃旗息鼓,然就实而论,王安石并非轻言放弃之人。
而他崔文卿,正是王安石所物色到了变法能臣。
这次他在北地四州的诸多改革,不论是免税还是发行银票,甚至还有那场在刺史们当中的高谈阔论,都足以引起朝堂不少人为之侧目。
现在许多朝臣,也认为北地四州成为了变法派又一个突破口。
他们更是觉得王安石等人正是凭借着北地四州的变革,想要重启变法。
即便如此,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大臣却反对乏力。
因为这次王安石可是下了一步绝妙之棋。
北地四州虽然在名义上属于朝廷之管辖,然在实际上并非如此。
从大齐立国开始,北地四州便为府州折氏暗地里的地盘。
根据当年齐太祖与折家先祖之约定,折氏振武军大都督更是世袭罔替,而北地四州所有官职任免,均是必须由振武军大都督先提出建议,然后再是朝廷负责任免。
如此一来,相当于在许多事情上,北地四州都游离在了朝廷管辖之外,基本乃是振武军大都督府负责军政行政。
故而朝中大臣也不好对北地四州改革过多插手,因为北地四州之事,就相当于是折氏的家务事一般。
现在王安石凭借关门弟子崔文卿,在北地四州大搞改革,自然是一步非常厉害的高招了。
崔文卿身为折昭的夫君,这么做自然也得到了折昭的首肯。
而崔文卿也明白,官家之所以会让这些进士前来府州观摩改革成效,便是要让这些新入仕的进士认同变法,支持变法,从而为变法凝聚更多的人心。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遴选更多的变法大臣,为将来的变法挑选人才。
一番悠悠思忖,崔文卿自然明白了官家和老师的用意,笑道:“既然如此,那这几日就容在下来安排学士以及诸位进士郎的参观行程,必定会让学士你们满意。”
陈宁陌自是相信崔文卿的能力,欣然点头笑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了。”
安排妥当之后,崔文卿正欲和苏轼以及诸位进士分道扬镳,一回振武军大都督府,二去驿馆,然却见苏轼面有难色,似乎欲言又止。
见状,崔文卿笑道:“苏兄,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便秘么?憋得这么难受!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听闻此话,苏轼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半响方才哭笑不得的言道:“文卿兄啊,你这一张嘴真是太毒了,其实并非是我有话给你说,而是苏凝有话对你讲。”
“苏凝?”想到此女乃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苏小妹,崔文卿头皮立即就有些发麻了,苦笑言道:“有何话苏兄但讲无妨。”
苏轼点点头,同样苦笑道:“时才我已经狠狠的批评教育了小妹一番,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确实想要改过自新,所以她想请我向文卿兄你道一声对不起,还请你大人不计女子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闻言,崔文卿面露狐疑之色,反问道:“这些话真的是苏凝说的?以她的脾气,会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来?”
听到此话,苏轼面上便秘之状更浓,目视崔文卿半响方才幽幽一叹,颇为哭笑不得的言道:“果然瞒不过文卿兄,这些话都是我编的……她是说的另外一番话……”
崔文卿笑了,问道:“那不知苏姑娘所言何语?”
苏轼心内不明不白,但还是依言言道:“小妹刚才让我告诉文卿兄你,今夜之后,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你我再不相欠……”说完颇为好奇的问道,“对了,你们究竟有什么前程往事?”
崔文卿了然一笑,含糊不清的笑语言道:“苏兄,八卦之心不可有,想要知道你就去问苏凝吧。”
面对如此回答,苏轼一脸郁闷,然眼下时间已经不早,分别的双方均是等着出发,他也不能多问,点点头打马一鞭分道扬镳而去。
苏轼一走,就只剩下了崔文卿一人一马和陈宁陌所乘的马车,至于宁贞和荷叶,在诗词雅集结束之前就已经回府去了。
如此孤男寡女,虽则有护卫骑士,气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
此时月如圆盘,银辉皎洁,照得陈宁陌沉鱼落雁的俏脸上愈发动人,她轻声询问道:“文卿,此地离振武军大都督府还有多远呢?”
崔文卿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应该还有两里距离。”
“那好,”陈宁陌点点头,却是提着长裙跳下了马车,吩咐道,“下马来,陪我走走,顺便我有几件事须得问你。”
崔文卿愣怔了一下,不知道这美人儿学士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这么晚了还不想睡觉然,无奈之下,他只得依言下马步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