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江与三生川在勾陈国燕城汇合，改称“燕河”，灵心画舫现在就停泊在燕城最大的码头上。夜风习习，水波静谧，倒映着一座灯火辉煌的边境大城。

慕堇若和王球没有去参加灵心画舫的晚宴，两个人靠在画舫的栏杆上，看着那座华丽的燕城。

“画舫要在此停留一夜，慕姑娘想去燕城逛逛吗？”

慕堇若摇了摇头，看着王球的侧脸，王球感应到她的目光，扭头冲着她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原来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逛街的啊。”

慕堇若低头笑了，她确实不喜欢逛街，平时都是被盖颜拉着，充当盖颜的“陪逛”，顺便帮她拿她买的一大堆东西。然而她此刻不想去逛，却是因为王球一再的叮嘱：低调行事。

“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王球收起笑容，微微歪头看着慕堇若。夜风将慕堇若的头发吹起，几缕发丝粘在她的嘴唇上。慕堇若轻轻拨开发丝，微笑着继续：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王球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双眼看着那座雄伟的城池，回答说：

“也许是因为，我刚刚失去了从小到大的坐骑与伙伴，心中郁结，想要出来散心吧。”

慕堇若点了点头，王球看着她那清澈地不染一丝凡尘的紫眸，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第一次见你，就很羡慕恩赐解脱那个家伙，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收到了千年树妖做宠物，而且这位宠物对主人又如此忠诚，处处维护自己的主人。虽然你们平时也会吵嘴，但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欢乐。我从小与‘翼火蛇’们生活在朱雀山脉中，很少与人接触，只有诺夏等为数不多的朋友。若是十号能够说话，想必我会欣喜若狂吧！”

王球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但慕堇若看着他那温柔的侧脸，却能够感受到他深深埋藏的寂寞。然而寂寞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不好的痕迹，相反，他给人的感觉那么亲切，就像是一轮暖洋洋的太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有些人野心很大，想要的东西很多，有的人想法很少，只想安静活下去。而对他来说，只是想要个会说话的伙伴而已吗？

慕堇若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愿望应该很容易实现吧，五行大陆上是不是还有许多会说话的动物可以当宠物？你可以去抓它们啊。”

王球双手叠在脑后，伸了一个懒腰：

“有则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号虽然不会说话，但它想表达的，我都能懂！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翼火蛇’们，那些可恶的金环蛇总是觊觎它们为数不多的蛇蛋。若不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大规模争斗，伤了金环蛇的元气，只怕我想出来找你都脱不了身呢。”

他知道慕堇若失去记忆后，大概听不懂他讲得这些话，想了想，又说道：

“不如说说你自己吧，你有什么愿望呢？”

慕堇若双臂放在画舫护栏上，双手托着有些肉嘟嘟的脸颊，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能够尽快离开这个像梦一样的世界，回到原先的世界去。”

王球静默一瞬，问道：

“那……如果你回到了原先的世界里，你又会有什么愿望？”

长长的睫毛将深紫色的大眼睛遮住一半，慕堇若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说道：

“我想……有一个哥哥。”

“哈？这是什么愿望……”王球一脸惊奇。

慕堇若抓了抓头发，吃吃一笑：

“哈……你也觉得这个愿望很奇怪吗？可是我啊……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哥哥呢。”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发梢，缓缓地讲述着小时候的事情。王球这才知道，为什么慕堇若看向夏燚和夏乔笙时会有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法力高强却一身柔弱的小树妖，他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按了下去。

即使她不会成为他的宠物，即使她不能常常陪他说话，即使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毕竟，此时此刻，她在他的身边啊！

王球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慕堇若的时候，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个时候就觉得她又可爱又亲切，不忍心看到她受一点点委屈了呢。

“想要一个哥哥有什么奇怪的？我还想要一个妹妹呢！”王球笑着说道，“虽然我不能跟你去往你原先的世界，但是在五行大陆上，球球哥哥还是可以罩着你的啊！”

慕堇若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看向王球的目光里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王球避开了她那水盈盈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目光，伸手在袖子里掏啊掏，居然掏出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来。

“这是……”

慕堇若看着那个乒乓球大小的白毛团子，忽然想起了那对捉兔子的兄妹。

王球捧着那只团子，难得地犹豫起来 ，不知道该不该把它递给慕堇若。他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听你说起那对兄妹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奇怪了。本来以为你只是可怜这个被遗弃的宠物，可我现在才明白，你之所以奇怪，还因为你对他们的羡慕吧。然而我当时不懂，还，还去抓了它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我喜欢，我非常喜欢！”

慕堇若欣喜地接过那只毛茸茸的白球，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王球看着她的小脸，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微笑：

“喂喂，别光顾着看它啦，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啊？”

“啊？”

慕堇若张着嘴巴，嘴角还挂着欣喜的笑容，眼神却有些懵懂。王球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红了，还好慕堇若终于反应过来，可爱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王球说道：

“谢谢哥哥的礼物，堇若很喜欢！”

王球也跟着笑起来，清亮的双眼弯成了两只月牙。十号出来透气，在他的左肩上舒展着双翼；夜风吹起他那柔软的红发，灵心画舫船头那只巨大的朱雀成为了他的背景。这个温暖的笑容在夜色中被定格，久久地烙印在慕堇若的心里。

呐，颜颜，我有哥哥了呢。

慕堇若这样想着。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在微笑，却又忍不住想流泪。

……

“你叫什么名字？”

慕堇若问手中的小小白毛怪。白毛怪全身雪白，却有一双粉嫩嫩的大眼睛，看上去萌到不行，让人越看越喜欢。

“啾啾，啾啾啾啾！”毛毛叫毛毛！毛毛就是毛毛的名字！是小主人给毛毛取的名字！

那只白毛怪看着这只美丽的小树妖，有些羡慕也有些难过。从来没有妖怪把妖怪收作宠物呢，虽然她看上去和人类差不多，可是她毕竟不是人类，会把自己吃掉吗？还是……会像之前的主人一样，把自己遗弃呢？

“毛毛？明明是个很敷衍的名字好吗……”慕堇若喃喃道。

咦？似乎有哪里不对……慕堇若抬起头，看到王球也是一脸惊讶：

“你能听懂它说得话？”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听上去只有‘啾啾’的声音啊！”

慕堇若也是一头雾水，又试探着问那只“毛毛”：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吗？”

“啾，啾啾……”是呢是呢，毛毛第一次有自己的名字呢，所以很喜欢。

“你还记得自己的过去？”

“啾……啾啾……”是呢是呢……不过，毛毛的主人不要毛毛了…毛毛很伤心。

“毛毛”那粉红色的大眼睛里竟然涌出了眼泪，只是它的眼泪不是液体，而是一小缕一小缕的小绒毛。夜风一吹，漫天都是，就像是吹散了一朵蒲公英。

“别哭别哭，那要不你做我的宠物吧，你愿意吗？”慕堇若看着它那可怜的模样，觉得心都要化了。

“啾？啾啾……”你是树妖，不会吃了毛毛吧？你保证的话……那么，毛毛愿意！

它的满身绒毛轻轻颤动，小短腿支起圆圆的身体，在慕堇若的手中往一边挪动，露出毛绒下面的一块小木牌。

慕堇若抬头去看王球，王球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它的宠物铭牌，你用手指在上面写上它的新名字，它就是你的了。”

“哈……那么，你想叫什么名字呢？”慕堇若认真地问道。

“啾啾啾，啾啾……”毛毛不知道，毛毛只有毛毛这个名字。

“那，那，那就还是叫毛毛吧……”

王球忍不住转过身去，扶着自己的额头：这丫头，刚刚还嫌弃它的名字敷衍，一转眼又用了同一个名字……

不明所以的十号歪着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王球的头发。慕堇若在小木牌上写了“毛毛”两个字，毛毛伸出两只毛绒绒的小手接了过去，不知道塞到了什么地方。

“好了，毛毛，忘掉从前的不愉快，重新开始吧！”

“啾？啾啾！”主人在说什么呢？毛毛没有不愉快的记忆呢！

原来有了新的主人，旧的记忆就自动抹掉了啊。

慕堇若随手就将毛球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动作娴熟，就像之前做过无数次一样。但是放上之后，她又愣住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宴散去，无数侍女簇拥着行商们涌上甲板，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却有一道男声轻飘飘地钻进了慕堇若的耳朵：

“树妖，你有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