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泠和苏慕城来到宁海寺时,寺中的钟声正不深不浅的敲响着,带着淡淡的宁静,月泠有些急躁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她闭着眼,感受着四周缓缓的祥和之气,果然她还是喜欢这种宁静安远的气息,让她能够平静的放下一切。
“两位施主这是?”一位僧陀走了过来,打了个佛礼问道。
“阿弥陀佛,我来寻至渺大师。”从苏慕城怀里出来,月泠换了个佛家礼数说道。
那僧陀看了看月泠,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月泠女施主?”
“正是。”月泠一愣,随即明白,怕是至渺的安排,她虽在宁海寺住过不短的时日,但是真正和僧人们接触,却是少之极少,她的所有一切都是至渺亲自打理的,故而,她甚少见到别的僧人。
那僧陀行了行礼,继续道:“至渺方丈已经出游多时,但方丈临走前曾嘱咐过,若是月泠施主来了,便请您去惊鸿花海。”
月泠点了点头,对着那僧陀道了声谢,便拉着苏慕城朝着后山走去,至渺爷爷离开多时,她可以理解,毕竟当初自己还在军营之时,他就已经离开了宁海寺,时日自然不短,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来宁海寺会去找惊鸿花海?
“阿泠,你和至渺大师认识?”直到此刻,苏慕城才开口问道。他本以为月泠和至渺不识,也曾想过将月泠引荐给至渺,毕竟当初沁月姑姑便是在至渺膝下长大,却没曾想,至渺和月泠竟是旧识。
月泠点了点头,答道:“当初我和苏慕言闹翻,一时心烦意燥便随意游走,无意间到了宁海寺,至渺爷爷认出我是母妃的女儿,将我留在宁海寺,宁海寺也算得是我的一处避风港。给你的细温珠便是至渺爷爷送予我的,那日我坠下万丈崖,便是至渺爷爷和洛天重外公一起为我治疗的。”
苏慕城握住月泠的手,声音温柔:“以后我便是你的避风港,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你且信我。”
“我不信你,还会信谁?”握住苏慕城的手,十指交缠,月泠对着苏慕城温柔一笑,是啊,她不信苏慕城还会信谁?这天下谁都会背叛她,但是苏慕城不会,这天下谁背叛她她都可以原谅,唯独苏慕城,她绝不会原谅。
两眸相对,皆是无声的爱意和温柔,有些事,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早已在冥冥之中有了注定。
时值初秋,惊鸿花海已没有了刚开时的璀璨夺目,但是这枯叶败花之间却也别有着一番萧瑟韵味。
月泠小心的跨过惊鸿花海,顺着依稀可见的脚印走到花海深处,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石头被立在土壤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月泠拿起石头,用石头的底部朝着四周挖掘起来,很快,石头和土壤碰撞,发出声响,苏慕城挑了挑眉,上前帮月泠拿出土壤里的东西,是个青铜盒,雕刻细腻,却让月泠皱了皱眉,这不是她当初埋下的盒子。
和苏慕城一同小心退出花海,月泠回到当初自己居住的禅房,将青铜盒细细的擦拭了几下,月泠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青铜盒上雕刻的居然也是岚虞!
“这是,岚虞花?”苏慕城仔细的看了看青铜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月泠点了点头,拿出怀里的那个铁盒,铁盒比之青铜盒要小得多,放在一起也能清楚的发现,这铁盒和青铜盒想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雕刻皆是细致入微,细腻无比,每一处的勾勒都表现了雕刻之人对于岚虞花的喜爱之情。
月泠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这个笔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她还在楚国的时候。
“阿泠,打开?”看着月泠只是看着岚虞花,苏慕城出声唤回月泠的神智。
青铜盒也没有上锁,打开,里面是自己那件装着水色宫裙的锦盒,还有一纸书信,以及一份金黄色的诏书。似乎时间已经有些久了,那诏书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沉。
打开锦盒,小巧的水色宫裙已经折叠的整齐,没有被动过,想来,应该是至渺挖出了自己的锦盒,放在了里面。
打开书信,里面的字迹她并不熟悉,信纸还很新,应该是至渺写了没多久,苏慕城看着那份诏书,心中已有了猜测,道:“阿泠,我去外面等你,我知道你不想瞒我,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不便参与的好。”
月泠抬头望着苏慕城,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尊重自己,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她和苏慕城之间,就算有着秘密,也会给彼此最大的信任和支持,因为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待苏慕城离去,月泠才细看起信纸,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三封信,出自有一个不同的人,信是用最工整的楷体书写而成,但是字迹给人的感觉却是宁静祥和,月泠也已经大概猜出这封信的主人是谁了,是那个永远慈和宁祥的至渺爷爷。
信的内容不长,却包含了太多内容:泠泠,很抱歉动了你的锦盒,但是我觉得将楚国的宫裙和这份诏书放在一起,怕是最合适的。想来,你也已经找到了由季良保存的那个岚虞铁盒了,那铁盒和这青铜盒皆是出自你父皇之手。你父皇是个出色的国君,也是个出色的雕刻家。然而,这两件铁盒雕刻完之后,他就彻底停了手。你父皇为你做了最完整的打算,若是你决定平淡一生,季良会护你一世,若是你执意复国,那么,他给你留下的,不仅仅是那块岚虞玉坠,还有这份诏书。泠泠,我虽然可以预测一些事情,但终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的命数。楚国必亡,这是难以避免的事实,我能做的不过是给楚侯和沁月一定的忠告和提议而已。这两个岚虞盒怕是世间再难寻到第三个了,你父皇的遗物,至此也已经全部交还给你,那份诏书接与不接,决定在你,你且知道,一旦接了,你再无后退之路。
放下书信,月泠拿起那未拆封的诏书,大概已经猜出了里面的内容,她本以为父皇死之前,将她托付给季良,在宁安阁设下替身,愿自己一世长安,便是为自己做了最大的努力,却没曾想,父皇为自己铺的路还要更远更远。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被苏慕言劫走,那么这岚虞坠怕是早就交还到自己手中,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信步乱走,那么这份诏书,怕是会由至渺亲自交给自己。
一瞬间,月泠只觉得手中的诏书沉得惊人,这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担当,还是一个父亲全部的爱,一个父亲的深谋远虑,皆是在此。
“父皇,谢谢您,我也爱您。”抚摸着身旁岚虞盒上的岚虞花纹,月泠眼神中闪过坚定,随后伸手拆开封条,打开了诏书,诏书上的字极为精炼,却是意义至深:元气肇辟,树之以君,有命不恒,所辅惟德。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而独有。今者,寡人退位,选吾女楚月泠登基为楚侯,承万世荣光,享楚国天下。
月泠紧紧握着那份诏书,一瞬间几乎失声,就算已经猜到了内容,但是真正看见的时候,依旧是不知所措。这个朝代,立女子为侯是要有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冲破世俗?才能不畏他人眼光?她可以带兵出征,因为她是苏慕城的正夫人,有着正统的身份,何况她是打着替苏慕城御驾亲征的口号,代替的是苏慕城,可是,要真正把她立为楚侯,真正让她以一女子的身份坐拥一江山,这种事情,怕是只有她的父皇做得出来,她的父皇,是在拿所有爱着她。
收好诏书,月泠重新放回青铜盒内,将那铁盒亦是放入其中,合上盒盖,月泠闭起眼,感受着青铜盒上美而细致的花纹,那里似乎还有着父皇的手温。
“阿泠,我进来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苏慕城推开门,便见月泠站在青铜盒前,抚摸着上面细细的花纹,眼泪无声的留下。
苏慕城一急,连忙上前抱住月泠,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又哭了,这双眼不要了是不是?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红彤彤的。”
月泠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己又哭了?埋在苏慕城的怀里,月泠闷闷的:“慕城,我一直都知道父皇和母妃是爱着我的,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是拿命在爱着我,拿一切在爱着我。”
苏慕城眼底闪过一丝深思,看着那青铜盒柔声道:“阿泠,别哭了,沁月姑姑和楚啸姑父一定不想看到你哭,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宝贝,没有哪一对父母希望孩子遇到危险,没有哪一对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泪。”
月泠狠狠的点了点头,却没能止住泪水,就让她哭一次,一次就好哭完了,她还会坚强下去,坚强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如今已经不再是楚皇女,而楚国楚侯。
云间高处,有两个身影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头思绪万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