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厅中,苏慕城轻轻酌着一杯美酒,月泠在一旁同样是一杯美酿,却没有入喉,只是不断的摇晃着,眼神有些涣散。
另一旁的苏慕言挂着温和的微笑游走在人群中,或是对饮或是被灌,那儒雅的面庞上逐渐染上了红晕,却不见他脸上的温和散去,只是那双眼却明显的带着些许冷意。
这个人,哪怕醉了也不忘了伪装。
冷笑一声,月泠起身,对着苏慕城道:“城,回宫吧,天色不早了。”
苏慕城饮尽杯中的最后一滴酒,亦是起身,对着在不远处的苏慕言道:“皇弟,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和你皇嫂就不打扰了,各位大臣们不要把平侯灌得太醉了,毕竟春宵一夜值千金不是?平侯醉了可就不好了。”
那些有些醉醺醺的大臣们皆是连连点头称是,而苏慕言则是笑了笑没有答话,眼神却是有些游走的落在月泠身上,嘴角有些讽刺,最终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不是吗?无喜无怒无悲无怨,本就是自己推出去的,自己这样又有何意义呢?
没有管苏慕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月泠与苏慕城相携离去,有些皱眉的看了看院落深处那一片红光的阁楼,那就是新房,满满的红色,却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为什么?
“阿泠,别这样,你就算想要保全季家,可是这是季月锦自己选择嫁的,你也无可奈何不是吗?”苏慕城目光灼灼的看着月泠,有些恼意拂开月泠皱起的眉头,他不喜欢看到任何人任何事让月泠难受皱眉,他的阿泠本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月泠笑了笑,将心头的不安放下,拉住苏慕城的手,十指相扣,两种凉意交织在一起却是别样的温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这江山动荡,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本就注定命途多舛,本就注定要一世坎坷。
风雨太重,折断了杨花,飞了柳絮,乱了年华,破了平静。
平侯大婚的下半夜,下起了大雨,雨水密密麻麻的连接了天地,而那一夜,平侯的新房内,两个本该鹣鲽情深的新人,此刻却是同床异梦,虽然生死缠绵,却是各自心思有异,听说那一夜的平侯醉的一塌糊涂,听说那一夜的新房,有女子的娇媚伴着隐隐的哭声。
天明时,雨声渐渐褪去,月泠轻轻起身,昨晚由于自己心情不定,苏慕城并没有碰自己,只是安稳的抱着自己睡觉,小心的点下苏慕城的睡穴,有些事情,她需要自己去做,不能让苏慕城跟着。
在偏殿沐浴洗漱后,挑出一件简便的襦裙穿上,月泠提笔在宣纸上写到:城,出去几日,不必担心,即可便回。
待墨汁干去,月泠将宣纸折好放入苏慕城的枕边,轻轻在苏慕城脸庞上落下一吻道:“城,对不起,这一次不能带你去,不要怪我。”
推开门,阳光已经有些许溢出,月泠快速的阖上门不让阳光窜入屋内,没有惊动他人,飞快的掠身朝着宫外飞去,早起的侍卫们只觉眼前一道白光掠过,再细看就没了踪影。
“哎,你刚刚看没看见一道白影?”
“眼瞎了吧,大白天的!”
“也是啊,白天的怎么可能有鬼呢!”
越过京弘的墙门,月泠直奔远处的宁海寺,有些事情,她自己想不明了,或许至渺爷爷可以给她一些启示。
依旧是那条山路,月泠一节一节的拾级而上,晨光伴随着她的身影,耀眼的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山顶,已经传来了敲钟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早颂开始了。
当月泠走到最后一阶台阶时,一身道袍的老者站在门旁,沉声问道:“明明可以很快上来为何要一节节的走上来?”
月泠抬头望着老者,老者白须白发,双眼虽是浑浊却不掩智慧,一身道袍在身上满是仙气,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是静静的看着月泠,却让月泠有一瞬间的安宁,这位老者不简单。
打了个道家的手势,月泠道:“我虽不信神佛,但是却对神佛有着应有的尊重,一节节拾级而上,便是对他们应有的尊重。”
老者的眼底闪过一丝沉思,许久温和的笑了:“好一个应有的尊重,不信神佛却尊重神佛,聪明的姑娘。”
月泠没有答话,只是对着老者鞠了一躬,转身走入寺门,朝着大厅走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果然,这片大陆卧虎藏龙,刚刚那位老者,怕是和至渺一样的存在吧。
身后,老者望着月泠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不骄不躁,不喜不悲,不盲从,有着自己的信念和信仰,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同时审时度势,有明人之慧,果然是成大事者,有着王格的女子,果然不同。
然而,随后,老者眉头微皱,这丫头,杀气太盛,杀心太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坠入魔道,万劫不复,庆幸,她有向宁之心,月宁,月宁,泠泠,你父皇母妃愿你安宁,你可明白?
踏过木质的门槛,早颂已经结束,僧侣们已经走散,各忙各的去了,唯有至渺打坐在佛前,双眼闭起,似乎在参悟佛道。
月泠对着满殿的佛像鞠了个躬,她不会行跪拜礼,这是她的信念和骄傲。
看着依旧静坐的至渺,月泠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站立在一旁,从角落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佛经,缓缓的参悟着。
当日上晌午的时候,至渺终于睁开了双眼,一道琉璃光从至渺的眼中闪过,至渺起身,看着一旁依旧站着的月泠,慈祥的笑了:“泠泠,来了?”
“至渺爷爷。”放下手中的佛经,月泠对着至渺柔和一笑,走近扶起至渺,至渺看着月泠,点了点头,果然,这丫头的悟性极高,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一些佛道已经沉淀了她的内心,杀心淡了,杀气亦是淡了。
“泠泠大婚,我这个做爷爷的也没有什么表示,”抚摸着月泠不着装饰的长发,至渺带着月泠走向偏殿,继续道:“多年前,我有幸得了一串佛花,今日就送给泠泠好了。”
从偏殿的一个暗格中,至渺拿出一条项链,由曼陀罗,优昙花,莲花串联而成,两边是一颗颗圆润的珍珠,珍珠很小,却反射出淡淡的光辉,给人宁静安详之感。
至渺将项链带在月泠脖间,一瞬间一道白光流入月泠的体内,月泠一愣,随后一阵淡淡的温和盈溢在月泠的体内,暖暖的,很温馨。
便是月泠也被这一变化惊到了,望着至渺,有些诧异:“至渺爷爷,这?”
“三朵佛花皆是在佛前供奉千年之久,珍珠皆是细温珠,性温和,且由我亲自开光,泠泠,楚国亡,给你带来太多的杀心,在苏慕言身边的八年,你的杀性愈重。庆幸,你有向善之心,这条佛花链能安宁你的心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坠入魔道。”至渺的目光郑重的望着月泠,却让月泠有一瞬间失了神。
她的杀心和杀性?
看着自己的双手,月泠有些凄凉的笑了笑,她的杀心和杀性,岂止这一世,上一世,她杀人如麻,强行闯了地府门,投胎在这里,她的前世从来没有摆脱过杀这个字,来了这个世界,除了起初的五年,杀心渐淡,之后的日子没有不是在杀虐和算计中度过的,这样的她,自然杀心深,杀性重。
“泠泠,别忘了,如今有人在爱你,在等你,想要陪你,想要伴你。”看到月泠一瞬间混乱的气息,至渺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立刻开口道。
他没有想到,不过是点明了这孩子的杀性和杀心,居然让她乱了心神,杀气尽显,竟是连三佛花也有隐隐压制不住的迹象,这要是多少杀虐才能造成的,这孩子又是要有多坚强才能熬住这股虐杀之气。
听到至渺的话,月泠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是啊,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在爱她,那个远在苏皇宫的男人,那个等了自己那么久,寻了自己那么久,爱了自己那么久的男人。
苏慕城!不能,不能就这样舍弃自己,那个男人若是知道自己就这么放弃自己,该会多伤心,多难受,不可以,她不可以如此放手,舍弃自己,她做不到,做不到。
杀心,杀性,笑话,区区的杀心杀性她难道还制服不了?她不要就如此迷失自己,她不要!
渐渐的,月泠眼底的血腥之气慢慢散去,脖间的白光越发耀眼,那本来已经渐渐凝聚的杀戮之气竟缓缓的被替代,最后被白光消散去。
远处的苏皇宫中,苏慕城的心口一阵阵的生疼,皱着眉,坐在城月殿里,握着那张月泠留下的字条,为什么他的感觉这么的不安,为什么总感觉阿泠此刻有什么要发生,阿泠,你在哪,告诉我,你离开不过半天,我便开始疯狂想念你,阿泠,阿泠。
此刻,宁海寺内,终于遏止住杀气的月泠,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倒了下来,至渺连忙扶住月泠唤来几个小和尚将月泠扶回以前的厢房。
那一身道服的老者飘然而至:“至渺,她的杀气?”
“控制住了,不可思议的被控制住了。”至渺望着睡在禅房里的月泠,满眼的惊讶。
那老者亦是一惊,同样看着睡的不*稳的月泠,那么浓的杀气居然控制住了?怎么可能?泠泠这孩子,真是出人意料的让人惊叹。
至渺长叹一口气,他或许知道泠泠是怎么控制住杀气的了,双王格,果然,是相互影响的,苏慕城已经入了泠泠的心了,成了泠泠除却复国的另一个支柱。
或许,从相见的那一刻起,他们俩的命运就是注定,注定的纠缠在一起,注定的分割不开,双王格,又岂会分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