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早上才起来没多久,李程韦就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
他被押进京都府衙的监牢之中许多天之后,才又转去了大理寺坐监,然而无论在哪一处,都没有真正吃过苦头。
尤其转提到大理寺之后,狱卒都是人精,知道他这一回必当安然无恙,又得了好处,便都十分宽容,叫他有吃有睡,有茶有炭,住得是舒舒服服的。
然则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得到像此时这般待遇过。
两名眼熟的狱卒,一个提着一盆热水,一个拎着巾子,笑呵呵地进了门。
前头的殷勤道:“才吃了早食,李员外擦个脸罢。”
一面说着,转头看了看拎着巾子的那一人,使了个眼色。
后头那人已是一脚踏得上前,把巾子浸进了面盆的热水里,也不用李程韦亲自动手,帮着拧了帕子。
伺候亲爹时也未必有这般贴心过。
事有反常即为妖,李程韦行商多年,走南闯北,旁的不敢说,觉知危险的能力着实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立时察觉出了不对,笑着站起身来,应道:“哪里用得着劳烦二位!”
口中说着,手上已是接过了帕子。
他的心跳比平日快了好几分,面上还带着笑,仿佛半点没有起疑的样子,可心中却早快速思量起来。
难不成是谁人买通了狱卒,欲要在在狱中行凶?
这念头才起得来,便被他自己否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旁人还罢了,自家身上有着这样多案子,当真死了,并不是往上报一个“瘐死”便能全数解决的。况且此时新帝未定,正是张太后垂帘,便是想浑水摸鱼,也得掂量着点。
那是什么原因?
早间才醒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样……
是那提水的狱卒进来给他送了膳食,无论态度、言语都同从前没甚差别,因昨日他吩咐管事的给对方送了一盒好茶,对方还特意郑重道了谢。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好似是自己一面说不必客气,一面坐到桌边的时候。
他站在右前方,看着自己说话,脸上本来好像还笑着的,后来那笑就不见了,然后也没多说几句,忽然匆匆出了门。
从那个地方,能瞧见什么?
哪怕是巾子浸饱了热水,拧干之后,也不会重过二两,可李程韦从前能挡长棍的左右两处上臂,却是忽然同着抽了好几下。
好似自他的喉咙里头,又好似自他胃里头,冒出了一股凉气。
他猛地抬起头,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慢慢地用帕子擦了擦手,笑道:“这一阵辛苦二位了,等过几日这案子了了,我家中还算有几处产业,正缺大掌柜,都是酒楼子,正在御街之上,能营售自家酒水,每月除却例银,另能按利得百中抽一。便是两位自有前程,看不上老夫这等小本生意,总也有几个亲友晚辈……”
京城之中的酒楼,能营售自家酒水,又是在御街之上,便是白捡,一日少说也能有个千把贯钱,一个月下来,便是不算例银,也能轻轻松松数百贯分润收入囊中。
这样的好事,谁人会不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