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仰望良久,连脖颈子都扭得酸了,却还是被那铅云遮着视线,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松、竹、梅中那名长髯男修说道:“师父既有吩咐,我等这便回转道场罢,等候结果就好。”
众人自无异议,集齐了人手,便要离开,却听那女修说道:“这两位田家小友不若也一并带了下去,此处天寒地冻,又有高人在旁斗法,莫生出什么事来。”
那黑脸男修却硬邦邦的道:“田家人自有田家照看,与我万剑门何干?这便走罢。”他眼见自家后辈为田成所欺,而田铿又上门挑战师尊,气势凌人,心中早已不忿,一张黑脸绷得紧紧,寒霜遍布。
那长髯男修则认真掰扯道:“带不带这两位,师父却是未曾交代,想来他老人家心中早有安排,只是走得匆忙,未曾说与我等知晓,这又如何是好?”
那女修眉头微蹙,轻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咱们这便走罢。”言罢打出一个青色光罩,将田成、田砚护住,冲两人微一点头,便要带领后辈们离开。
田砚无可无不可,也懒得理会那一干人等,只对着那女修施了一礼,以谢其两次出手护持之德。至于田成,倒是十分乐意随众人下去,寻着机会,也好与那可人儿多多亲近。两位长生境大能斗法至今,他那十分心思,恐怕只有三分放在父亲处,剩下的七分,俱都牢牢系在那少女身上,大有食不知味,睡不安寝之感。可人家不愿带他,他堂堂大能之后,也不愿涎着脸去求,平白堕了自家威风,只能苦忍着心中酸涩,愣愣瞧着那少女,多看一眼是一眼。
田成正自怅然若失,愁绪难解,忽听得那少女莺呖呖的声音传了过来:“三位师祖,请容弟子一言。”
众人闻言停在半空,那女修温声道:“雪儿无需多礼,有话讲来便是。”
那少女脆声道:“老祖宗既收了力尊者的拜帖,便是视其为客,这两人伤我同门,咆哮山门,过错在先,来日我等定会寻了他们,公平较量一番,讨个说法回来。但我万剑门堂堂大派,乃人道表率,自有待客之道,今日却该接了他们进去,好生招待才是。日后有人说将起来,也要夸上一句宽宏识礼,胸襟磊落,岂不是好?”
那女修笑道:“此言深得我心,两位师兄如何看法?”
那黑脸男修听得在理,加之那少女身份特殊,虽是小辈,所言却不能无视,便哼了一声,不再反对。
那长髯男修本就无甚主见,说道:“既然雪儿说了,自然也做得几分数,带便带罢。”
田砚一见有台阶可下,立时心花怒放,忙扯着田砚走上前去,与众人一一见礼,其状甚恭,只盼在那少女心中留下一丝好印象,日后也好来往相处。
那长髯男修名为陈若松,乃是剑王博东升座下大弟子,为人懵懂,人情世故并不通达,只对两人略略点头,便自顾自的低头沉思,也不知所想何事。那黑脸男修名为刘空竹,排行老二,他本就不愿理会二人,只是鼻孔哼得两哼,便抬头望天,只做不见。那女修乃是老幺,叫做张婉梅,名字倒与她性格一般,温婉柔和,未有丝毫火气,此刻正是她携着两人飞行,一路上还吩咐那些少年后辈过来互通姓名,且个个都简略介绍一番,尽那地主应有之义。那些少年人身上或多或少总有些骄气,草草敷衍便算,只有那少女姿态甚端,小小年纪已有些风范在身。
一时之间,田成与田砚也消受不了那许多名字,只牢牢记住那少女名为博忘雪,乃是剑王第四代直系血亲,由老祖宗亲自教导,在万剑门中身份甚为尊贵。还有就是一出场便吵做一团的两位少年人,黄面皮的那个为陈若松座下徒孙,名为肖英,长脸的则是刘空竹远房侄孙,叫做刘卓。这两人极为不对付,一路说起闲话来,也是各执一端,针锋相对,非要辩出个你输我赢来,且对博忘雪分外殷勤,护持左右,嘘寒问暖,端的令人厌烦。田成看在眼里,心中大恨,自是对这两位情敌的名号记得分外清楚。
剑峡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一路往下,虹光闪耀,远远看去,好似萤火虫一般。田成眼见此处无声无响,无风无息,仿佛永远也下不到尽头,不觉好生气闷,禁不住想道:“住在这等暗无天日的老鼠洞里,那雪儿恐怕早就腻歪坏了,日后到了我田家,一见那山清水秀的所在,还不快活得要死?”而田砚却在想:“老爷言道,这剑峡乃是万剑门开山祖师一剑劈来,虽说后人穿凿附会,多半有些水分,但想其神通手段,也着实可畏可怖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田成与田砚忽觉被一层冰冷水波包裹,周身凉浸浸的直冒寒气,两人心中一惊,正待挣扎,陡然间眼前光明大放,猝不及防下,竟是难以张目,连忙牵引体内道力护持,这才睁开眼来。
入目之地乃是一片广袤平原,密密麻麻尽是些参天巨木,长风吹过,便如墨绿海洋一般,此起彼伏,簌声阵阵,不时有些叫不出名目的珍禽异兽探出身来,对众人一番打量,胆小者落荒而逃,胆大者咆哮连连,更有一只不知死活的三爪红毛秃鹫,竟然朝众人直飞而来,弯钩似的嘴巴淌出大团馋涎,呱呱大叫。那肖英与刘卓同时发出剑光,将这凶物斩成三截,坠入丛林之中,立时引得林内生灵一片轰然,上蹿下跳,争抢这新鲜血食。
刘空竹皱眉道:“师兄,这林中的畜生竟这般放肆了,既是试炼之地,便应多遣些弟子过来才是,也好寒一寒这班畜生的胆子。”
陈若松茫茫然嗯了一声,自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待得师父回返,我这便请示他老人家,再看后续罢。”
刘空竹无奈道:“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师父操心,我等堪堪定了便是。”
陈若松却一本正经摇头道:“师父乃是一门之长,不得他老人家交代,你我岂能做主?”
刘空竹眉头皱得更深,还要再辨,却听张婉梅插言道:“两位师兄,此事便交与小妹去办吧,还有客人在此,我等先行回返要紧。”
陈若松当即应道:“师妹所言甚是,此乃师父吩咐,我等快些回转才是正理。”
刘空竹却是轻哼一声,一抖衣袖,自顾自先去了。
一行人径直往前飞去,未过多久,便远远瞧见一座狭窄孤峰笔直矗立,色泽黝黑,直插云端,不见其顶,铮铮然便有一股凌冽傲岸之势直透人心。
张婉梅手指孤峰,向田成与田砚说道:“此峰名为穿云,乃是本门祖师使了惊天手段,从它处移来,我家道场这方小世界,便由此峰撑天定地,扛鼎乾坤,以为中枢,我万剑门弟子世世代代皆居于此地。”
两人为那气势所摄,自是由衷赞叹,越是飞近,便越觉这穿云峰品相非凡,锐意冲霄,仿佛那破囊的利剑,要将天都捅个窟窿,心中不禁对万剑门也生出几分敬仰之意。待得众人落在峰下,两人方才惊觉,此峰远看狭窄,实则雄阔非常,方圆广大,其上时有剑光闪耀,却如点点微尘悬浮飘荡,人如蝼蚁之感油然而生。
众人所到之处乃是一片青石广场,千百年来早被无数风雨打磨得呈亮光滑,泛出古朴意味,十来名三代弟子立于场中,恭候松、竹、梅三人,想来都是万剑门中有些身份地位的修者,方能参与其中。
刘空竹将道场外的情形略略解释一番,便领着一众人等进到广场之上的大殿。那大殿顶上悬着一面十丈见方的硕大铜镜,幽幽哑黄之中,映得众人纤毫毕现。刘空竹默运玄功,对着铜镜打出一道法诀,铜镜之内立时光华流转,渐渐显出剑峡边的情形来,声色俱有,清晰明了,原来竟是一件与道场相勾连的大型观测法器。
田成与田砚见那镜中所显,与离去之时也是大同小异,浓重的铅云之中轰响连着光华不断透出,整个天地都在微微摇晃,好似要塌了一般,想来两位大能正自打得热闹,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做完这些,刘空竹便自离开,陈若松也跟脚走了,虽是一副心不在焉之态,却不忘遵照剑王所言,叮嘱一众人等照旧过活。张婉梅做下主张,将招待田成、田砚的差使交予博忘雪,又温言安抚众人一番,莫为老祖宗忧心,努力修行便好,这才向两名外客告辞离去。
田成听得张婉梅如此安排,心中大喜,恨不得抱着她狠亲两口,当即便跑到博忘雪跟前,一脸春风道:“适才多谢雪儿师妹仗义执言,田成铭感五内。你我两家平日里来往得少,以后须当多多亲近才是。”这一声师妹出口,硬生生便将老爹力尊者的辈分砍去了两截。他自然懒得理会这些,只盼外头两人各显神通,打上三年五载才好,如此生米也该做成熟饭了。
那肖英与刘卓听得这声雪儿师妹,心中只恨得牙酸,博忘雪身份尊贵,性格端方,他们平日里哪敢叫得如此亲昵暧昧,未曾想竟让这外来的野小子喝了头啖汤,怎不叫人气愤非常。
博忘雪神情淡淡,只正声应道:“忘雪此举只为师门着想,依理而为,对事不对人,还请莫要放在心上。”言语间却将距离拉得不远不近,极有分寸。
那一众三代弟子看得一阵,却见干打雷不下雨,隔着那厚厚铅云,只得神通法术余波荡漾,哪有精彩可言,也就逐渐熄了阵前观斗,参详一招半式的心思,聚在一起商议一阵,吩咐门人弟子用功精进,莫要贪玩,便各忙各的去了。他们这一走,便只剩下第四代的小字辈,少年人的心性,本就飞扬跳脱,如今失了长辈在前束缚,自是作鸟兽散,寻些逍遥快活去也。
那玉家兄弟的老二玉佩碧脾气甚为火爆,走之前还不忘对田成说道:“你不过占了法宝便利,改日我必要寻你再做过一场,给些颜色,你可有胆?”
有美在前,田成岂会退缩,打了个哈哈,笑道:“什么胆不胆的,你放马过来便是,记得多备几把好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