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空竹进得经阁,走不得几步,便被躺在回廊中的乔飞飞拦住了去路。乔飞飞咦了一声,忽就兴奋跳起,围着刘空竹打了几个转儿,嘿嘿笑道:“你这伤势倒是不轻,连拿剑的手都给人剁了去。平日我打不过你,收不得你的买路钱,今日你却万万不是我的对手,还愣着作甚?”说着便单手往前一摊,还勾得两勾,做了个索要姿势。
刘空竹一张黑脸涨得紫红,沉默片刻,终是摸出一块暗金色的石头,扔到乔飞飞的手上,算是认怂。
乔飞飞瞟了那石头两眼,却是不屑一顾,一把掼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嚷道:“老爷我现今只收有益神魂之物,其余的破铜烂铁一概不要!你在万剑门里也是个有地位的,怎的连这等风声也未收到?”
刘空竹冷哼道:“莫要欺人太甚,待得我大好,必叫你好看!”
乔飞飞浑不在意,哂道:“你能如何?杀了老爷我么?博东升那老王八岂不要扒了你的皮去?”
刘空竹眼见四下里弟子甚多,也不好与这老头过多扰攘。他神魂险些被陌上信物扯出,受创颇深,手里滋养药物正是多有,便随意拿了两样出来,扔到乔飞飞怀里。
乔飞飞自是喜笑颜开,又觍颜问道:“你这伤势,可要我来瞧瞧?老爷我鬼手医圣的名头,你也是晓得的。不过,这诊金倒是要多付一些。”
刘空竹冷冷道了声不必,一甩袖子,便往里行去。几个兜转,竟是来到宗门史传存放之地,一本本翻看起来。
却说田砚与方月娥回转了洞府,便去拜见紫阳。还未及说话,紫阳便吩咐田砚放开意念,莫要乱动,自家则倏忽化作一团浓郁紫光,钻入他脑中去了。
片刻功夫,紫光又是转出,化作人形,便听紫阳哈哈大笑道:“果真是一体九魂,就是孱弱了些,不过也无甚大碍。”言罢手掌摊开,其上便有九个小小的紫色光团冒出,飞速旋转之下,其内紫光渐渐甩出,消逝无踪。最后竟变作透明颜色,若隐若现,在阳光照射下泛起七彩虹光。
紫阳一挥手,那九个透明光团便在田砚头顶盘旋一阵,钻了进去,出现在识海之中,随即嗡然震碎,化作点点清光,转瞬不见。再瞧那婴孩,已是瞬间长到一个半巴掌大小,身上还多了些嘟嘟软肉出来,他身周那八个乳白光团,俱都涨大了一圈,看样子也是获益匪浅。
紫阳本就是本命剑魂,出入识海这等行径,自然轻车熟路,如家常便饭。加之田砚对他信任有加,便是识海神魂这等根本重地,也毫不设防,任其施为。如此两头相符,紫阳方能进出无碍,得展神技。若换了另一位长生大能在此,便是田铿、段风那等人物,也万万做不到如此地步。
眼见婴孩成长,田砚哪还不知得了一番造化,忙跪下拜谢。紫阳将他扶起,说道:“我乃剑魂之身,神魂之力多有,却不能予你太多,如今这般,已是极限。只因长久浸淫之下,我这魂力上沾染了太多剑意剑气,俱是剑修气息,等闲驱除不净,若囫囵给了你,恐怕便要污了道基,坏了大好前程。是以这壮大神魂之事,万万急不得,若是一味贪多求快,一步行差踏错,坏了根本,就再也难以挽救了。”
听得此语,田砚便将乔飞飞临别赠宝之事分说了一番。紫阳笑道:“这倒是无碍,世间灵物,天生天养,纯净剔透,只要依着法理使用,自然大有好处。所虑者无非就是用得多了,效用减弱而已。”
方月娥也笑道:“你现下便是乔老爷子的心头肉,谁要动你半个指头,他一准儿便要拼命。这等大事,他岂能虑不周全?”
紫阳点头道:“这乔飞飞倒是痴狂的性子,不然也想不出这等异想天开的鬼才法子。”
说到此处,田砚便问道:“师叔,我被囚之时,您老人家怎就如此笃定,这裂魂同参之法不是江湖骗子拿来糊弄人的鬼书?您老人家当真就半点儿也不担心么?”语气之中已隐隐有些怨怼之意。
紫阳却不答他,只看了方月娥一眼,便坐着不动,远眺山间景色。方月娥在田府操持多年,自是个有眼力劲的,见状便道:“你们爷俩大半月未见,便好好说会儿亲热话罢。洞府里好多日未曾整理,我这就先去了。”冲着田砚微一点头,便告辞离开。
紫阳见方月娥去得远了,却还是未曾开口,只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静静瞧着田砚。
田砚被看得心里发慌,忙跪下磕头道:“还望师叔恕罪,您老人家眼界高远,想来必是晓得其中关窍。砚儿口没遮拦,确是该罚!”
紫阳这才说道:“你可是觉得,我让你在外头放任自流,不管不顾,便是道统存续的大事也毫不在意,只当你是个端茶倒水、跑腿传话的便宜弟子么?”
田砚心中惶恐,跪在地上不起来,只是磕头。
紫阳又道:“其实你心中有怨,我倒欣慰,这说明你真心将我看做自家长辈,指望我替你遮风挡雨。若你全无所谓,提也不提,我反要觉得,自家挑错了传人。”
田砚听得这番话,心中更是羞惭,不顾额上青紫,还是磕头。
紫阳将他扶起,替他揩去了额上尘土,说道:“你可知道,六道之内这九大道途,修行之法天差地别,功法口诀全无干系,为何俱以修行九境来区分层次,而且连名称都是一模一样?”
田砚茫然摇头,只觉此事一代代流传下来,久而久之便约定俗成,乃是天经地义的规矩,又哪有什么道理好讲?
紫阳却道:“今日我便告诉你,只因这九大道途,皆传自于一人之手!我的主人,也只是那人座下的一名普通弟子罢了!”
此语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陡炸惊雷。田砚呆立半晌,方才觉出味来,期期艾艾问道:“这人……现下又在哪里?可能……可能解得开师叔的束缚?”
紫阳悠悠叹道:“若此人还活着,在他眼中,这等手段便只是个小小把戏,一捏就碎。”
田砚好生失望,说道:“竟死了么?这人如此厉害,又如何会死?可是如我家老爷一般,陨落在天劫之下?”
紫阳哈哈笑道:“天劫?此人活着的时候,又哪里来的天劫?”言罢神情一黯,续道:“他乃是自杀,具体为何,我也不甚了了。只知他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极是落寞,只对座下弟子略略交代几句,便坐化了。”
田砚满腹窦疑,叹道:“也不晓得他究竟遇到些什么,竟连自家性命都不顾惜了。”
紫阳说道:“似他那等伟岸高绝之人,所行所想皆大有玄妙,岂是我们能够胡乱揣测?”
田砚点头称是,遥想前人英姿,何等超然,一时也是沉默。
紫阳又道:“现下你该明白,我为何放任你去行那六道同参之法了罢?此等旷世的机缘,便是有半分的指望,也要搏上一搏!即便事有不谐,真的失了道统传承,那又如何?我一日是你师叔,终生都是你师叔!何足道哉?”
田砚颤声道:“师叔是想……是想……”这等图谋实在太过惊人,以他当前道行境界,便是那井底的青蛙也算不得一只,又如何说得出口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