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雨悚然大惊,终是晓得,自家方才那般托大,实是在鬼门关里趟了好几个来回。她未及调头,博东升已是携着巨贾攻来,幻化无数飞剑,聚成刺球模样,当头砸下。而那紫色剑光亦是回转,带着一股锋锐绝伦之意,拦腰切来。
她踏入长生未久,道行比之博东升与那大汉还差着一截。如今两面受敌,虽然稍稍有暇,让红芒罩住了全身,以行抵御,亦是溃不成军。噗的一声喷出漫天鲜血,腰侧被切了好大一道豁口,白花花的肠子掉将出来,直拖到膝盖。至于头上竹笠,自是早已化作飞灰,露出一张如花玉容,精致的瓜子脸上苍白苦楚,惊惶未散,确是我见犹怜。
那段风久经风浪,反应极速,趁着博东升与那大汉夹攻聂秋雨的刹那功夫,不退反进,直捣其后方,先前被削飞的右臂不知从何处钻出,如出膛炮弹一般,往田铿法体抓去。
方月娥见状大惊,手上两件八品法器倏忽发动,轰然打出。段风刚遭重创,状态颇为糟糕,必然硬拼不过。哪知那断臂在半空中轻轻巧巧打了个旋儿,竟躲过了锋芒,一把将昏蒙的田成拽在手里,陡然加速,往他投了过去。
段风出手之前,早已思量清楚,便是此时夺了田铿法体,也是个拖累,以自家重伤之躯,恐怕连命都要送在此地。倒不如做个保底打算,先掳得人质在手,再来徐徐图之,少说也能落个全身而退的局面。
方月娥哭叫一声,急急追去,却是生怕伤了宝贝儿子,投鼠忌器,不敢相攻。博东升心思转得极快,见状便冲那大汉叫道:“打那铁坨子的本体!”两人当即舍了重伤的聂秋雨,使出神通,往段风攻去。若无这番变故,以聂秋雨重伤之身,再受两人几记夹击,必然无幸。
聂秋雨也是个悍性儿的,有了这等空当,却并不稍退。咬牙将肠子往肚腹里一塞,勉力掐个指诀,先前喷出的漫天血雨便飞速凝聚,重又化作一道丈余红芒,往田铿法体钻去,竟是打算吸噬其血肉精华之力,修补自家伤势,到时再与段风联手,又携着人质,当真是可进可退之局,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田铿法体之侧,就只剩田砚一人,他想也未想,便即合身扑上。聂秋雨重伤之下,已是竭尽全力,哪里还绕得开,暗叫声不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红芒倏忽没入田砚体内。
红芒入体,田砚便觉全身血液犹如沸汤滚水一般,将他筋肉骨骼都要煮得化了,剧痛之下,忍不住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那大汉见他这等情状,再也顾不上其他,瞬息回转,手上生出一团清灵紫光,往他天灵打了进去,险险阻了这燃血破体之祸。
那边厢段风取出两件九品法器,硬挡博东升一轮猛攻,身上又添几处新伤,极不好受,但那断臂终是携着田成飞回,重又接到他肩膀之上。他这金铁似的身体也不知是何讲究,那等可怖创口,不过十来息的功夫,竟已愈合了小半,怕是过不得一会儿,便要回复如初。至于内在伤势,就不得而知了。
携了人质,段风心头大定,对方月娥说道:“速将田铿法体交来,你儿与我无用,自会归还。”
博东升却抢先道:“千万莫要信他,这段铁皮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听了他的话,家底都要赔光!”
方月娥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慌忙道:“我答允你便是,千万莫要伤我孩儿!”
博东升又抢道:“万万不可!这家伙本就难制,便是小田生前也拿之不下,若再得了法体,那还得了?”
方月娥焦躁万分,怒道:“此乃我田府家事,与你何干?”她见爱儿受制,早已方寸大乱,哪还管什么恩仇大局,只要田成无恙,一切好说。
博东升气得白胡子直抖,叫道:“早知如此,老头子昨夜就不该跑这一趟,任你全家死了干净,还白白折了这许多东西去!”
方月娥终究是个知道好歹的,眼见博东升这一路救助护持,好生辛苦。虽是收了好处,践行约定,也殊为不易。当下口气便是一软,哭求道:“博老,我晓得你是一片好心,可老爷已然去了,成儿却还活着,我便只有这一个孩儿,若忍心不救,又算哪门子的母亲?”
所谓舐犊情深,博东升活了近千年,门中亲近的后辈弟子亦不在少数,对此自有深刻体会。眼见方月娥哭得凄凉,沉吟片刻,终是叹道:“你说的没错,这是田府的家事,本该由你做主,拿死的换活的,这买卖做来倒也不亏。”言罢便退开几步,让出了道路。
那大汉拼这一场,只为田砚,至于其他人等,并无半分关注,自是万般皆可。当下将田砚抱到一边,悉心疗伤,来个不理不睬。
段风眼见两大高手尽去,再不多待,提了田成,施施然落在田铿尸身之前,伸手抓去。这一下大局底定,心愿得偿,他不禁就有几分得意,忍不住冲聂秋雨说道:“聂宗主,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日后行事,须当谨慎些才是。”
谁知手指才堪堪沾上田铿衣衫,昏迷的田砚胸前却陡然闪现一股暗金光华,一只巨掌凭空而出,往段风按下。瞧那手掌模样,赫然便是金刚琉璃法身的大神通,只是银色外皮包裹之下,俱是金色的筋肉骨骼,其敦厚凝实之态比之纯银时更胜数筹。
眼见这副场景,段风下意识便叫道:“博东升,你又在捣什么鬼?”话音才落,那金银巨掌已至顶门,恢弘之势当头罩下,竟将他身躯压得一弯,全身关节俱都嘎吱作响。他顿时大惊,已是笃定,此招绝非唬人的鬼把戏,连忙将田成往上一举,以质相胁,意欲逼退这巨掌。
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差,可那金银巨掌却全不理会,下落之势更增三分,掌风所至,周身道力已是运转不畅。这田成乃是他保命的护身符,若真有闪失,他今日多半也要交代在此处。眼见巨掌不受要挟,当下便是一甩,整条手臂带着田成离体飞出,落在聂秋雨身侧。躯干肢体蜷成一团,眨眼功夫,竟成一枚圆球,表面光滑如镜,面目手脚之类,俱都不见,端的诡异。
金银巨掌汹汹而至,只轻轻一拍,便将上好的圆球摁做了薄饼,余势不绝,鼓荡之下,这博饼竟被震成一地细碎渣子,当做鸟雀食料,却是再好不过。做完这遭,巨掌终是化作金银光粉,闪烁消散,其间忽有声音传来:“田某生前,人人畏惧,身死之后,亦不容轻侮!”赫然就是力尊者田铿的腔调。其声虽然平淡,但配上这一掌之威,自有逼人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就要低下头去。
这等变故,几人始料未及,震动之下,不禁想道:“若这一掌向我按下,又该如何抵挡?可会比那段风做得更好?”这般念头一起,便越想越是心惊,一时之间,俱都开声不得。
只有方月娥一人失魂落魄走上前去,轻哭道:“老爷,你不来救砚儿,不来救我,也就罢了。如今成儿被人掳去,你竟然还是不理,你心里的想法,我从来都猜不透。”
这一记金银巨掌乃是田铿死前所留,虽具灵性,但打过就散,哪里还能回话。方月娥呆立片刻,忽就涌起一股恼怒,嘶声道:“田铿啊田铿,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自私自利之人!就算你道行再高,我也看你不起!我恨你!我恨你!”话音未落,已是一个趔趄瘫软在地,茫然盯着田铿的尸身,默默流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