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红衣上人这等前车之鉴,田砚顿时惊慌,忙摆手道:“我看……终究是不成的,不如还是凝就金刚琉璃法相,来得稳妥实在。”
屠战骂道:“狗屁!似你这等万年难遇的体质,老子想都想不来,要什么稳妥实在?来的就是惊世骇俗!你若是凝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那便老实待在此处,莫再出去丢人!”
所谓话糙理不糙,田砚也晓得此乃天大的机缘,轻易放弃,着实可惜。便又凝神定气,默坐观想。至于乔飞飞等人的安危与博忘雪的伤势,则由方月娥持了金刚琉璃花,外出打探送药。他乃是田铿遗孀,与屠战算不得外人,未受任何留难,便被主人家礼送了出去,只余老黑在此陪伴田砚。
这同参观想之法,体修各派之间虽有些差异,大致却都相同。无非是运使道力,在同参之物上来回洗刷涤荡,将其形象特质逐渐临摹刻画于识海之中,直到复刻得分毫不差,再与神魂相系,这法门便告圆满。此乃打小抄的功夫,并无甚难度,往往一时半刻,便有些许成效,在识海中显出边角轮廓之类。便是再蠢笨的人,最多半个时辰,也总能画出一笔半划,留个痕迹。
田砚资质算得上乘,如今已在这铜镜碎片上花了一两个时辰的苦功,照理说早该有所斩获,可偏偏他识海中就是一丝影子也无,竟交了一份白卷。好似那答案好端端便在手中,却偏偏执着一只无墨的秃笔,写画得再卖力,亦是枉然。也无怪他有几分灰心,说出些丧气话来。
他此时再试,还是一般,忽忽又是两个时辰晃过,全做了无用功。这一下焦躁起来,便再也忍耐不住,将铜镜碎片往怀里一收,就要起身去换一换心情。屠战却是不依,只道:“屁股都没捂热,你跑什么?少年人没个定性,成得什么事?先坐上三五日再说!我就不信,这东西还能翻了天去。”说着便将田砚摁下,在一旁虎视眈眈。
田砚无奈,只得坐下再耗。这般行事,直如干坐无异,便是大德高僧,挨得久了,也要偷偷默念几段经书解乏。他这少年人则更不用提,不多时候,便是心猿意马,脑子里观想的再不是铜镜碎片,却成了方月娥。忆起那妙人儿一颦一笑,几多风情,心中越来越酥,脸上不知不觉就泛起几分温柔笑意。
正自穷开心,脑门上却是剧痛,竟吃了一记爆栗,便听屠战在旁叫道:“行个功法,你却这般开心,既然如此,那便十日不许停!”
田砚暗暗惨嚎一声,愈发同情起田铿来,连忙收摄心神,又在那铜镜碎片上打熬。却听老黑不忿道:“死胖子,你力气小些,若是打坏了他,却还练个屁!”
屠战哼了一声,说道:“不打不成材,不信你就看那小秃驴,不出半月,便要皮糙肉许多,守御功夫大进。”
老黑哂道:“说得好听,什么守御功夫?我看是挨打的功夫!”
一提起这亲亲沙包,屠战手心里又是发痒,再也按捺不住,故作严肃,斥了田砚几句,便随意扯个由头,一溜烟的跑了。老黑怕打扰田砚修行,亦是一同去瞧热闹。
田砚听得脚步渐远,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禁想道:“屠前辈乃是万年前赫赫有名的人物,瞧他模样,似与老黑分外稔熟,想来老黑的来头定然也是不小。它现在记忆全无,道行也是不存,正是最落魄时候,误打误撞做了我的本命剑魂,日日受人使唤,却是委屈了它。”
他本打算向屠战打听老黑的身份,但老黑诓骗在先,这一问便要拆了它的戏台,平添许多枝节,反而麻烦。便只能待到万剑门纷乱了结,去向紫阳询问。他这师叔也算与屠战同辈的人物,见闻亦是广博,若老黑真非凡俗,到时必能真相大白。
屠战虽有相逼之意,却是出于一片好心,田砚自然理会得,想了一番杂事,便又开始观想用功。屠战督促得严厉,一连三日,除了与红衣上人动手,便是立在一旁,谨防他躲懒。做到如此地步,在观想入门这一项上,可谓空前绝后,踏遍古今,莫说只描摹一件东西,便是十件百件,也尽够了。然而,田砚识海之中却依旧空空,连一丝影子也无,当真令人灰心丧气。那铜镜碎片被他捏得久了,已是覆了一层油腻腻的汗渍,色泽愈发黯沉。
到得此时,就连屠战也是打起了退堂鼓,凑到跟前,冲着田砚那一张俊脸打量半晌,喃喃道:“这小子不像是个傻的,怎的就是不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又道:“小子,你究竟有几魂?够不够九之极数?”
田砚忙点头道:“确是九魂无疑,前辈若是不信,一查便知。”当下在识海中的水镜上将九魂依次显现一番,除了剑修与体修那两个小子,其余七个俱是乳白光团,还未曾窥得修行门径。
屠战探查一阵,便叹道:“果然与我那师父一般的模样。这遮掩之法也是奇妙,竟连我都看不穿,也不知是何人想出来的鬼把戏。”
田砚正要答话,却见屠战忽的神情激昂,连抽了自家几耳光,大叫道:“这小子没见识,你怎的也跟着一起犯蠢?”一把将他扯过,哈哈笑道:“快将你那遮掩的法子撤了!那法子太过得力,不仅哄了我,恐怕连这劳什子也一起哄了!”
田砚顿时恍然,忙将识海中的水镜暂时消去,又牵着那九道神魂自迷雾中升起,回归原位。不待屠战再来催促,已将那铜镜执好,默坐描绘。
这一番观想,果然与之前大有不同,道力沾染其上,才稍稍摩挲几回,便渐渐生出血肉相连之感。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初时尚显拘谨,说得两句,又是稔熟如初,彼此间谈笑风生,再无妨碍。田砚心中大定,已是有了八九分的把握,法门运使不停。不过片刻,识海中便悠悠响起一声轻鸣,便见一点哑黄细光芒凭空生出,四下里缓缓游走勾勒,最后首尾相接,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图案,正是那铜镜碎片的轮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