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真的。”

陈铎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方小天的脑中轰然爆炸。

这一刻，方小天觉得，老天爷一定在跟自己开玩笑。

那种可怕的有着非常不确定性的HTV药剂，陈铎是什么时候给自己注射的？

陈铎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缓缓道：“是在你三岁大的时候，那一次，我身上的Z病毒开始发作，我觉得，如果我变异了，你也一定无法活下去，所以，我就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同时注射了HTV药剂。”

房间里一片寂静，方小天看着陈铎，仿佛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陈铎继续道：“没想到，这种药剂真的有了作用，我们都没有发生变异，当时的我欣喜若狂，以为是我错了，我想要回到T基地，向安拉博士认错，但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小天对HTV药剂的反应，似乎和我并不一样。”

“于是，我就想着再等一段时间，观察一下注射了HTV药剂之后的反应期变化，毕竟这种药剂还是不稳定的。”

“结果在几个月之后，小天发了一次高烧，然后，持续不退。”

“我很着急，我跑出去在医院里翻找了一些药，但小天吃了之后一点作用也没有。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小天的体质，包括我在内，我们可能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后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小天注射了，T基地的复合药剂。”

陈铎说到这里，方小天忽然开口了。

“你……给我注射的，就是T基地用来制造生化战士的药剂？”

他死死的盯着陈铎，手掌不断的屈伸，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陈铎看着他，并没有否认。

“是的，当时，我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没想到，居然奏效了，但我绝对没有想把你培养成生化战士，我只是……”

“你只是凑巧，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如趁我没死之前，赶紧做个试验，这样就算死了，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如果成功了，那样就能说明你是错的，你就会立刻带着我，还有所有药剂，回到T基地，继续完成你们复兴人类的伟大计划。”

陈铎不说话了。

事实上，当时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

“我并没有害你的想法，我当时只是迫不得已，至于后来，我的确是想通过更长时间的观察，来决定其他药剂是否适合使用。但后来我发现，HTV药剂仍然有着极为不稳定的因素，所以，我放弃了。”

“所以，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试验品。”

“我说了，你不是试验品，我是为了救你。”

“呵呵，是啊，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活不到两岁，是你救了我的命，也养我这么大，你不但是我的恩人，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的父亲。”

方小天的眼中忽然流下泪来，他看着陈铎，目光中的神情无比的复杂。

“这十几年，你教我很多，没有你，就绝对没有现在的我。你知道么，这两天你失踪，我整个人就像胸口压上了一块巨石，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我曾经暗暗的发誓，不管将来怎样，就算你变成了丧尸，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如果你饿了，想要吃掉我，我也绝不会躲闪，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随时都可以收回去，就算你现在让我为你去死，我也毫不犹豫。”

他呢喃般的说出这些话，眼泪像断了线一般落在衣襟上，却仍是死死的盯着陈铎，身体没有移动分毫，就连眼泪也没有伸手抹去。

“你知道么，无论你怎么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可是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其实只是一个试验品。”

他紧咬着嘴唇，忽然对陈铎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冲出了屋子。

“你……”

陈铎似乎想要起身叫住方小天，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李德也早被这一切震惊，他忙上前扶起陈铎，但陈铎再抬起头时，已是双眼血红，口中发出不似人声般的低沉咆哮。

但这时，方小天已经跑出屋子，他双眼泪水朦胧，就连面前站着一个人也没看见，直接撞了上去。

就在距离那人还有不到二十公分的时候，方小天才硬生生站住脚步，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原来是小多。

那个如精灵般美丽的少女。

“抱歉，我刚才没看清。”

方小天不经意的甩去泪水，努力做出一个笑脸，然后转身就要从小多的身边走开。

他刚才差点撞到小多身上，但小多根本一动没动，现在他要走了，小多却轻轻移动脚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谢谢你救了我，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对你说……”

小多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看着方小天说。

“不必了，救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再说，我是为了救我的朋友，你只是凑巧碰上了。”

方小天说着，绕过小多，继续往前走去。

“你要去哪？”

小多依然不经意的移动脚步，挡在方小天的前面，看着他，脸色平静的问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空灵，很轻柔，却让人无法拒绝。

方小天终于还是站了下来。

“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只是你忘了。”

小多走到了他的面前，蓝色的眸子中，平静而又淡然。

“哦？我们见过？这不可能吧？”

方小天意外的看了小多一眼，却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很确定，因为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任谁只要见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那大概是在三年前，在一个废弃的电影院里。”

“三年前，电影院里？”

方小天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有了些印象，因为他从小到大，也只有那一次去电影院的经历。

但那一次，他见到的只是一个身体孱弱瘦小，满头黄发稀疏的女孩，脸上也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而看上去几乎像个男孩子一样。

“你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壮实了一些。”

小多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哦，是么……不过，你好像是胖了……哦不对，不能用胖了这个词来形容女孩子，应该是说，你……长大了。”

方小天不知为何，有些语无伦次，并且不自然起来。

是啊，长大了，如果这位李德先生的女儿，并没有说谎的话，那么三年前的时候，当方小天在电影院里，在丧尸的手中救下小多时，她应该才只有十三岁。

“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一句，谢谢你那一次救了我，当然，还有这一次。”

小多说道。

方小天耸了耸肩：“没什么的，我……习惯了。”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于是转过头，假装看向一旁，努力的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略略平复了下来。

自从小多来到潘多拉，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一次他救回来的小多，早就曾经见过面。

这是他第二次，把小多从丧尸的手中救出了。

“你想去哪？”小多问道。

“我只想随便走走。”

“你哪里也不能去，因为外面有你的通缉令，它们，在抓你。”

小多伸出手，她白皙如雪的手中，拿着一张最新印发的，还带着油墨芳香的通缉令。

方小天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张通缉令的上面，印着他和萨尔娜，克拉克等五个人的头像，看起来像是从某个监控设备上面抓取的视频截图，看着并不是很清晰，但五官也是依稀可辨。

“长这么大，这好像是我第一张照片，唔，果然还是挺帅的。”

让他感到好笑的，除了照片，还有通缉令的悬赏价格，上面的每个人居然都有两千新币那么多。

而通缉令的榜首，就是方小天，悬赏价格是三千新币。

我的乖乖，方小天暗暗吐了吐舌头哦，三千块啊，巨款，这绝对是巨款，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价格，他简直都想要去自首了。

唔，不对，不是自首，应该是找个人把自己送去换三千块钱，然后再想办法逃走，这样的话……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目光再向下看，就看到了一张令他笑容凝固的照片。

强森。

具体的说，是头颅和身体已经分家的强森。

是的，方小天和萨尔娜，克拉克，黑皮，李德，每一个人，都从杀戮乐园中逃了出来。

可是强森，死在了里面。

回到潘多拉的这两天，所有人似乎都遗忘了强森，忘记了是强森在实验室的门外，替所有人挡住了丧尸的不知多久的进攻。

否则的话，恐怕他们一个都逃不出去。

但，没有人提起强森，哪怕只有一句话。

方小天没有忘记，在他的心底，这次他虽然救出了很多人，包括他的好朋友小雷，还有惠子，小多，可是也有很多人，永远的留在了杀戮乐园。

强森，无疑也是他的朋友。

他不愿去提，不想去触碰，可是这张通缉令上的照片，还是深深刺痛了他。

“如果谁有本事，尽管来抓我好了。”

方小天冷着脸，把通缉令撕得粉碎，随手丢掉。

然后，他再也不看小多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喂，你真的不能走，外面很危险……”

小多看着他的背影，开口轻唤，方小天却连头也没回，哈哈大笑起来。

“危险又怎么样，我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而已，试验品……”

这笑声中带着一丝悲伤，方小天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小多的视线之中。

在这地下深处，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阴冷的风。

小多站在那里，瘦弱的身躯仿佛风中的一朵百合，微微发抖着。

她凝视着方小天离去的方向，长发如丝缎般拂动，眉眼之间，渐渐浮上一缕挥之不去的哀伤。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他现在需要静一静。”

一个声音微叹着，出现在小多的身后。

小多抿紧了嘴唇，用手拉住了李德的臂弯。

“爸爸，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每个人总会有脆弱的时候吧，等他想开了，也就好了。”

“可是，他不是打不死的小天吗，为什么也会脆弱？”

“他虽然打不死，却不是打不倒。”

李德也转头望向方小天离去的方向，再次叹了口气。

“小多，如果有一天，爸爸告诉你，其实我之所以留在你的身边，是为了人类的自由和解放，为了重建这个世界，需要把你当做试验品牺牲掉，你会怎么做？”

小多怔住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方小天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