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咱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首都去。”

距离白月姬数百里的西部荒漠里，方小天一行三人，也正在说这句话。

只不过距离白月姬说这句话，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天已经亮了。

东方的天际上，日光从羽毛一般轻盈的白云缝隙中喷薄而出，洒在逐渐苏醒的沙海上。

在沙漠中呆久了，方小天才发现，沙漠中并不是一片死寂，除了那些兽潮中悉数露面的大型动物之外，沙子里也暗藏着一些十分微小的生物。

比如沙虫，沙蚁，或者一些小型的沙漠蜥蜴。

它们会在早晨这个时间段里与沙漠一起苏醒，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阳光最充足最暖的位置，占据有利地形，吸收阳光作为一整天的能量。

“没想到你居然还喜欢观察这东西。”坦克看着趴在沙子里聚精会神的方小天，忍不住打趣道。

“我是突然开始觉得，人类也许并不是这世界上唯一智慧的生物。”方小天有些感慨地道，“这些小虫子也很懂得趋利避害的生存之道。”

“怎么？你是觉得这些虫子也有大智慧？”坦克揶揄道，还刻意在“大”字上念了重音。

没想到方小天竟然认真点点头，他衣服上沾着的沙子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掉落，好像给沙海上的小虫子们下了一场沙雨，吓得它们四散逃窜，转眼就钻进沙子里不见了。

方小天懊恼地挠了挠脑袋，精神十足地瞪了坦克一眼。

坦克好笑地摊摊手，“瞪我干嘛，赶跑它们的又不是我。”

方小天想想也觉得好笑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拍拍身上的沙子，一屁股坐起来，手搭凉棚举目远眺，“咱们这是到哪了啊？”

“沙漠里不好辨别方向和位置，以前的一些地标也被兽潮践踏得差不多了。况且沙漠里本来就变化多端，你看前面这座沙山，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横在这里的，把前面的路全都挡住了。弥生已经去查探了，估计也该回来了。”坦克一边拧开随身水壶灌了一口水，一边唠唠叨叨地说。

方小天伸了个懒腰，“按理说，也该到五龙城寨了，咱们这一路走来，竟然都没有远远看见城寨的建筑，这可有点奇怪。”

“其实……”坦克欲言又止地道：“……其实我和弥生猜测，八成是城寨没有能挡住兽潮，可能已经……”

方小天便是一番沉默，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下去。

一时二人竟沉默了下来。

“小天！坦克！快来！”

俩人正心事重重地坐着，远远便听见弥生的声音喊。

坦克忙手搭凉棚迎着声音极目远眺，竟然看见弥生小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横贯沙海的沙山上朝他们两个挥手。

“这小丫头，胆子倒是大的很，那么高的沙山她也敢往上爬，万一沙山散了怎么办！”坦克拧着眉头埋怨着站起身，顺手用外套一角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

“走吧，估计是有什么发现了。”方小天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锁了起来，语气郑重地道。

直觉上，他觉得未必是什么好事。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爬上沙山与弥生回合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将光与热尽情地宣泄到沙漠里，脚下的沙子几乎都被晒得烫脚，每走一步都需要忍受巨大的煎熬。

但是看见弥生的脸之后，俩人顾不得抱怨，先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天，坦克，城寨……城寨没了！”

弥生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也许是等两人等的太久，眼泪又一直不停地流，现在已经和风中的沙土混合在一起，在脸上条条道道地恣意横流，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她的手指坚定又颤抖地指着身体的右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个泪痕满面的稻草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方小天和坦克面面相觑，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这才敢顺着弥生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两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庞大却熟悉的废墟，拉尔维加斯市的城市残骸一如既往地铺陈在三人面前，从这个高度看上去，更加壮阔和颓败。

或者说，比他们离开的时候更加的颓败了。

那些明显被兽潮冲击过的痕迹，和更加破碎的残垣断壁，甚至有些区域几乎被整片践踏进尘土里，只余下一些破砖烂瓦，标示着这里曾经属于辉煌的阿尔维加斯废墟的一部分。

但是这并不是让方小天和坦克震惊的主要原因。

让他们真正震惊的，是位于这一大片破碎废墟中部的，原本应该直插天宇的五龙城寨。

此时此刻，原本屹立于沙漠之中，仿佛吞天巨兽的壮观城寨，已经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焦炭，或者，那些已然坚挺地矗立的楼体，更像是被大火光顾后的化石雕像。

这些雕像一格一格，整整齐齐地矗立在金黄色的沙海中间，像是黑色的一小撮森林，在这里惨遭横祸，一瞬间定格成了永恒。

可以想象这场大火有多么史无前例，竟然能将这样一个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孤岛烧成一个万籁俱寂的死地。

风吹过来，带来淡淡的焦灼味道，好像曾经在第三区森林里吃过的烤肉，木头燃烧后散发的芬芳和烤架上肉熟了时候滋滋啦啦的香气。

只不过那时候闻到的人都会露出欣然欲醉的表情，而现在，唯一在场的三个人无不露出骇然之色。

“怎么会这样！”坦克震惊地脱口而出。

他们原本以为，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城寨放弃抵御，弃城出逃。

只要避开兽潮的主线，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是现在，被大火付之一炬的五龙城寨，和城中隐约传出的肉香，无一不在告诉在场的三人，城中有活口被大火彻底烧死了。

“也许……也许他们全都逃出去了呢……”方小天底气不足地说。

“小天！”弥生哭叫一声，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方小天，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将方小天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你不是说虫子都懂趋利避害嘛，难道咱们城寨的人竟然连虫子都不如嘛！”

方小天眉头紧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咱们还是下去看看再说吧，不然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啊。”坦克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横竖不能全都遇难，总会有人活着，找到了问问就知道了情形了。”

天晓得，他最怕面对的，就是哭泣中的小姑娘了。

此时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赶紧躲远些才好。

可是偏偏当事人是出生入死过一遭的好朋友，这才强行按捺住，想方设法劝说。

他也只是信口胡说，没想到却正中下怀，这一句竟然给了弥生莫大的希望。

“真的？”弥生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看向坦克。

“我也说不准，但是应该没错，咱们在这哭也不是办法，下去看看也许会有意外惊喜。”坦克语无伦次地说。

他这边卖力劝说，冷不防沙山下，阿尔维加斯市的废墟里，突然传来一声人类的尖叫！

“啊！”

三人面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相互对视一眼，纵身朝沙山下冲去。

真被坦克说中了，果然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