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洛丽塔。”
罗什说着，迈步上前，伸手摘下了女人脸上蒙着的黑布。
维克多默默地走到一旁，将就近的油灯挑亮。
石室内的光线一下明亮了许多。
看清眼前洛丽塔的状况，维克多简直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直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才一脸惊讶地重新回到罗什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洛丽塔。
洛丽塔，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模样了。
以前的洛丽塔是新人类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新人类的身躯丝毫没有损毁她的容貌，反而让她始终保持着萝莉的可爱模样。
她的身上穿着的永远都是最新最华丽最繁复的裙子，一尺长的布料便能让一个普通新人类家庭吃穿一个月……
她的洋娃娃一样的头发和娇嫩的皮肤每天使用的护肤品，都是从各地精心选购原料制成的，所费豪奢，却能让她每天都可爱得像是一朵最嫩的玫瑰花，香气扑鼻，娇嫩欲滴……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天真明艳的笑容，清澈甜美得好像山泉水一样，让人总想捧在手心里关心她爱护她……
就算后来知道了洛丽塔家族的打算，维克多也依然不能免俗地被这副皮囊蛊惑。
可是今天，坐在眼前的洛丽塔小姐，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乞讨了很久的女人。
失去精美发带束缚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发丝一绺一绺地打了结，上面挂满了沙子，这些沙子在火光映照下细碎地折射出微光来，在黏腻的头发里星星点点地闪烁。
原本精致可爱的脸蛋，如今仿佛长久没有保养的缘故，看起来憔悴，褶皱，甚至有些部位已经开始像普通的新人类一样溃烂，这些溃烂藏在脸蛋上的脏污里，要是不是脓水微微反光，还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曾经只穿华丽衣裙的娇小身体现在被一件脏兮兮满是破洞的烂袍子包裹着，这袍子上不断散发着陈腐的味道，那是交织着发酵的汗液和不知名污渍的混合气味，刺得人几乎作呕。
此刻，她一双硕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愤怒，直直地盯着罗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男人撕碎，用目光斩成碎片。
“都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你！”
洛丽塔歇斯底里地朝着罗什吼道。
罗什眼中满是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洛丽塔的头发，摇了摇头，“不是我，造成这一切结果的都是你自己。”
他丝毫没有嫌弃洛丽塔的脏污，眼中的怜悯也完全不似作伪。
洛丽塔一怔，摇头甩开了罗什的手掌，愤恨地道：“怎么不是你！都是你的错！你将我的家族置于死地，你让我嫁给马卡龙子爵，就是想将我们家族全部驱逐到这鸟不生蛋的荒漠里，永远也不能回到首都去！”
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甜美模样。
罗什盯着她的双眼，突然笑出了声。
“怪我？难道是我要你的家族图谋第三区的权力和地位？难道是我要你的家族预谋将你嫁进首都官邸，只为了提升洛丽塔家族的地位？难道是我在军需供应上动手脚来牟取暴利？难道是我设计打压其他新兴家族的产业，试图逼迫我就范听命于你们的家族？”
罗什一口气说完，不顾洛丽塔脸上的脏污，伸手捏住了洛丽塔的下巴。
“这都怪你们自己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懂么？”他说。
洛丽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次试图挣脱罗什的手，可是罗什的手指仿佛一把钳子，紧紧夹在她的下巴上，任她的头怎么扭动都没有松懈分毫。
“我……我的家族不可能做这些事，他们只是……只是想要满足我想要嫁给你的愿望而已……”洛丽塔底气不足地辩解。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连洛丽塔自己也不能否认的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光凭对自己的宠爱，整个家族是不会这么全力以赴地支持自己嫁给罗什的。
所以这也从侧面印证，罗什说的很有可能才是真相。
为了维系住家族利益，甚至染指第三区权柄，洛丽塔家族背地里做了不少事。甚至连支持洛丽塔嫁给罗什也同样掺杂着利益分配和权谋算计。
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想。
也最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罗什要这么对待洛丽塔家族。
要知道，当初亲自参与设计蒂凡尼的拉斐尔家族，不过只是得到了驱逐出首都贵族圈这样轻描淡写的惩罚，实际利益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相比之下，她洛丽塔家族受到的惩罚要严重得多。
如今，洛丽塔家族掌权人，洛丽塔的父亲和母亲，被双双软禁在自己家的矿产里。
说是自己家的矿产，背地里却已经被第三区军方全面接管，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第三区的官方产业。
洛丽塔家族的其他人恐怕也都难逃这样的命运，从此将淡出所有的贵族圈，成为被遗忘的过往云烟。
洛丽塔家族的继承人，大部分家产的实际持有者——洛丽塔小姐——正全身脏污，被五花大绑在这个地下囚牢里，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运。
但是已知的，罗什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么？”罗什嗤笑一声，“为了嫁给我你也算是煞费苦心，如果不是你的家族太过份了我其实还想给你一些机会……”
他的手指在洛丽塔的下巴上不断摩挲着，将下巴上的脏污蹭淡了许多，露出几分肌肤的白皙来，“……比如，把你嫁给马卡龙子爵。”
原本已经一言不发的洛丽塔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怒了，她恶狠狠地甩开罗什的手指，为此不惜被指甲在下巴上划出一道血痕，“你凭什么！凭什么把我嫁给马卡龙！”
罗什后退了一步，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手，厌恶地道：“凭什么？你不是已经私下见过马卡龙了么？不是对他也很动心么？不是还拜托他照顾你的父母么？把你嫁给他不是很合适么？”
洛丽塔如遭雷击，整个人呆滞在了椅子上。
他居然全都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明明自己做的那么隐蔽，甚至见马卡龙的时候连车夫都没有带。
她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一瞬间就将她击垮了。
她只能呆滞地圆睁着双眼看着罗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罗什继续道：“原本我是想，你也多少算是无辜，你的家族连你也算计了你却完全不知情，将你嫁给马卡龙也算是对得起你。马卡龙身有爵位，实力也不俗，况且整个卡尔城都是他的地盘，就近照顾你的父母，也算我征用你家财产的一点补偿，不至于让你家落得家破人亡的结果。况且你和他私下见过，也对他动了心，我这样安排也不算强迫你……”
“……然而没想到你竟然丝毫不满足，逃婚这种事你也做得出？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罗什说着，伸手摸了摸洛丽塔的头，“搞不好，马卡龙子爵会杀了你。”
他特意在“子爵”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提醒洛丽塔对方举足轻重的身份。
新人类世界里，爵位的意义十分巨大，逃婚对于身有爵位的人来说是极大的羞辱，马卡龙子爵如果以此为由要杀了洛丽塔，罗什是绝对没有理由阻止的。
洛丽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所以我偷偷把你带到了这，而不是直接交给马卡龙。”罗什轻声说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认真梳洗打扮，我安排另选吉日让你嫁给马卡龙子爵；要么我直接把你交给他任他处置，你选一个。”
洛丽塔眼中一跳。
听罗什的意思，如果自己愿意再嫁，那么事件便可以平息……
如果自己不愿意，那么等待自己的必然是马卡龙子爵的怒火，罗什是绝对不会帮自己的。
怎么选，显而易见。
只是……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作声。
罗什心中了然，道：“你放心，马卡龙对你也算是用心，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嫁给他，他不会追究你逃婚的过错的。而且嫁给他，你父母的软禁我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想要一家团聚我是不会阻止的……”
“……但是……”罗什的声音一下严肃起来，“……你家族的所有势力和财富将全部充公，不许通过马卡龙干预政务，否则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和你的家族什么都得不到。你如果选择愿意嫁给他，就必须接受这个条件。”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洛丽塔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对如此疾言厉色的罗什。
但是眼下的局面，她又不得不承认，罗什给出的选择是拯救家族唯一的办法。
最终，洛丽塔整个人泄了气，头低低垂下来，任由脏兮兮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我愿意……”
她啜泣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