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分别上了车。

还是来的时候那三辆车。

银月山谷的卡车，坐着丧尸工人。

图瑞尔的小汽车，坐着图瑞尔、杜露玛和菲菲。

方小天的小汽车，坐着方小天，陆八、老约翰和小秘书。

车队缓缓开出了隐居村。

“咱们……真的不找下原因么？”小秘书坐在后面，突然怯怯地问。

“什么原因？”方小天一边专注地开车，一边问。

“整个村子都因为吃了湖中水发生了尸变，这在行政上是非常重大的事故，正常的行政流程上，按理应该查找感染源才对吧。”

他曾经是罗什的秘书。

直到被费迪南伯爵丢下山崖之前，他都一直在行政部门任职。

在他想来，这么重大的事件，理应找出真相。

方小天反问：“找到了又怎样？”

“找到病毒感染源，立刻扼制，避免发生更多感染啊！”小秘书理所应当的回答。

他心里有点恼怒：方小天怎么回事，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么？

方小天沉默了一刻，道：“这里还有别人了么？”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平得让人莫名的难过。

小秘书也哑然。

是啊，整个村子已经没有人了。

这是森林中的隐居村，出现外人谈何容易？

他们走了之后，这里会被森林生物逐步占领，渐渐没落下去，化成树木和花草脚下的一把泥土。

这是连丧尸病毒都被迫自生自灭的地方。

小秘书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陆八。

陆八垂着头，似乎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手。

他只能看到陆八的后脑勺。

落寞孤独，无依无靠地倔强支撑着。

这是整个隐居之地里走出的唯一一个旧人类了啊。

他突然觉得车里热了许多，忍不住扯了扯衣领，尴尬地轻轻咳了咳。

“那个……陆八……”他两只手在身前绞来绞去，声如蚊呐。

“恩？”陆八微微扭过头看了过来。

此时车队正好经过村子。

整个村子像一堆巨大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挡风玻璃上投进来的明亮火光，将陆八的头颅描出发光的轮廓。

“对不起……”

小秘书觉得脸颊烫得厉害。

陆八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他笑了笑，扭回头去继续发呆。

一个字也没有说。

可是小秘书却觉得如释重负。

仿佛那一声笑，便是解开他的钥匙。

他觉得自在了许多。

“小天……”

一旁一直一脸呆滞的老约翰突然喊了方小天一声。

“约翰爷爷，怎么了？”方小天忙问。

“咱们去哪？”

老约翰整个人缩在后座上，紧紧裹着身上的大衣，将丧尸褶皱苍老腐烂的一张脸藏在竖起的衣领后面，整个人衰败又颓靡。

他看向方小天的眼神，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莫名的有些可怜。

方小天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开车稳稳的拐过一道路口，才开口。

“咱们得去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菲菲平安生产。”

“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了？”老约翰摇头。

方小天从后视镜里瞥见老约翰的一脸颓丧，和小秘书的满面惶惶，还有身旁垂着头半死不活的陆八。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只觉得车里的空气都浑浊得让自己压抑。

他伸手把车窗摇了下来，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

车里的烦闷被冷风一吹，立刻清爽了许多。

他觉得头脑清楚了不少，这才呼出一口白气，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斑驳树影和雪地月光。

“约翰爷爷，我认识您这么久了，您在我心中，一直是冷静的，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衰朽低迷……”

他语气冷冷，夹杂着不时滚入车内的散碎雪花，拍在小秘书的脸上。

小秘书不禁打了个冷颤。

方小天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

“……可是这一次，您真的不该消沉成这样！”

“是的，列娜死了，这个你们苦心藏匿的小村子也彻底废了，看起来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的确是非常大的打击……”

“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您才越应该坚强起来！”

“您是新人类，拥有漫长的生命，东山再起再容易不过了，又有什么可以意志消沉的？”

“况且，现在的情形，根本就容不得您意志消沉，您若是一直走不出这样的负面情绪，咱们这么一群人，难道要任由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么？”

“我可跟您说，菲菲的情况，容不得咱们在大雪里这么无限流浪下去！”

“森林的状况也不允许咱们的车队开太久，这里没有任何补给，咱们不尽快在森林里找到出路，找到新的落脚点，那么很快咱们就会因为汽油不足，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彻底栽在这森林里，再也出不去了！”

“而这森林，只有您和陆八熟悉，你们的经验举足轻重！能不能及时找到安全的地方，能不能及时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和补给处，一分一秒都关系到咱们这些人的生死！”

“可是看看你们！萎靡不振！这样下去，不但村子里的人白死了，连我们也要真的死在这里了！”

“难道你们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他最后一句语气弱了些许。

显出一些苍白和颤抖来。

“咱们的生死，已经完全不是咱们自己的，而是有可能牵扯到整个世界会不会受到拯救的！”

“所以我不允许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死！绝不！”

他斩钉截铁地道。

这些话他从列娜死的时候就一字一句的开始压在心底。

再不一吐为快他觉得自己都能疯。

少年的脸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轮廓，和正迈入成熟的硬朗。

此刻他光芒万丈。

将漆黑的雪夜点亮。

车内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开上一条经过湖边的雪路，老约翰才挺了挺腰杆，坐直了佝偻的身体。

“老了，再拥有不死之身，也不得不承认衰老带给人的影响，不服老不行了。这么一点浅显的道理，竟然还要你小子来点醒我，真是羞愧。”

他摇摇头，苦笑起来。

“小天，你骂得好，骂得好啊！骂醒了我们！”

他抬起头来，车灯的光照在雪地上，映得他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我们的确应该振作起来！咱们还没到最艰难的时候！”

他说。

方小天便笑了：“您说的正是，我们是一家人，咱们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打倒我们！”

老约翰重重地点点头。

方小天的目光一一扫过陆八和小秘书的脸，从他们脸上看到了逐渐恢复的光彩。

小秘书歉疚地对方小天说：“小天，对不起，我刚刚还觉得前途无望，甚至想过独善其身，我真是太过分了……”

方小天笑笑：“没关系啊，说开了就好了，谁面对这种局面，都不会保持镇定的。”

“是啊。”陆八点点头：“小天，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了，能做的我绝对不推脱！咱们总要做出点成绩来，才对得起村子里被丧尸病毒害死的兄弟姐妹们！这狗日的病毒，总有一天我要灭了它！”

“这才是兄弟！”方小天拍了拍陆八的肩膀，欣慰地笑了。

“小天，咱们要找个安全地方落脚的话，恐怕就要往东边走了，去海边，那里有个废弃船港，建在海湾里，这个季节，那里背风又有鱼可以捕，是个绝佳的避难地，一般人绝对找不到那里。”陆八拍拍胸脯道。

“好！那咱们就把菲菲送去那里。”方小天道。

“听你这个意思，好像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似得。”小秘书开玩笑似得道。

方小天从后视镜里朝他笑了笑。

“我破解了《东方文明的曙光》里的秘密，所以……”

“……咱们要去藏着这秘密的地方。”

方小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