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三人是赶了一夜的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靠近安大略市的。

持续了一夜的炮火声，此刻才彻底平复了下来。

整个安大略市矗立在破晓的昏黄阴影里，远远看去一片死寂。

作为一方主城，这样死寂的感觉，似乎多少都有些荒谬。

越走进城，这种荒谬的感觉就越强烈。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断裂的马路，随处可见的破碎橱窗和坍塌的房屋，废墟里偶尔露出的残肢断臂，空气里弥漫的新鲜热辣的硝烟味儿……

无一不在告诉看见这一切的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耗时不短的战争。

号称丧尸世界现如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安大略市在李德等人的预想中，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番模样。

“这里是丧尸领地上最内陆的地区，怎么会有这么惨烈的战争？”弗洛德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张磊。

太静了，静得他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死一般的静。

“咱们的战线是不可能延伸到这么远的北方地区来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张磊说。

“丧尸内斗？”弗洛德恍然大悟。

李德和张磊不约而同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有意思，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还没等咱们动手，丧尸们已经内耗得差不多了，自己就毁灭了？”弗洛德脑洞大开，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得意地抿嘴笑起来。

张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难道没可能？”弗洛德诧异地反问。

他觉得自己的伟大构想遭到了践踏，很是愤愤。

李德拍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的也许有可能实现……”

“是吧是吧！”弗洛德一脸你才是知音的激动样，顺便丢给张磊一个嫌弃的眼神。

张磊在一旁捂着嘴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李德接着道：“……但是以丧尸之间这种冲突的规模来看，想要实现整个丧尸世界灭亡，恐怕得几十年，然而在这几十年里，智慧型的丧尸们有几百种方法可以平衡住各方势力的洗牌，保证整个丧尸社会并不会被拖进内战的泥潭里，所以……”李德耸耸肩，“……你这个想法真的能够实现的可能性是零。”

“哈哈哈哈……”张磊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捂着肚子扶着墙，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惊天动地。

弗洛德一脸沮丧地摊摊手；“唉，还以为看到了人类胜利的希望。”

张磊拍拍他的肩膀：“别沮丧，你既然能想出这个，也许就还能想出别的，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弗洛德正要表演下小拳拳锤你胸口，表情却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指着前面的方面轻声喊李德和张磊：“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人影？”

此刻天光已经渐亮，晨光将整座城市的影子铺在地上，到处是交错的阴影。

就在弗洛德指着的方向上，一座还勉强维持完整的教堂模样的建筑前，一个人影晃了几下，消失在了教堂前的灰暗阴影里。

“去看看！”李德挥挥手，招呼两个人跟上。

三人迅速穿过马路，小跑到教堂前。

近看之下，这座教堂其实也已经千疮百孔，门窗尽碎，晨光抚慰着它身上大大小小的枪痕弹孔，在这些不断起伏的曲线上不断延伸。

三人一言不发地闪身走进了教堂前的灰暗阴影里，顺着阴影里唯一的路，迈进了这座散发着颓败气息的教堂。

教堂里的光线并不好。

只有高处的窗子里投进的光线，丝丝缕缕地穿过空旷的高大空间，照在对面的墙上。

因为这些窗子是五颜六色的玻璃拼接成的缘故，投射进来的光线也呈现出五光十色的梦幻色彩，仿佛昏暗得看不见屋顶的头顶上架了几道彩虹。

颓废与色彩之美，淋漓尽显。

三人站在教堂中间的通道上，两边是散落一地的破败椅子和碎成粉末的墙砖残骸。

他们正前方，曾经是主教神父伫立的那方神台上，幸存下来的高大的圣母雕像正一脸悲悯地俯瞰着神台下虔诚跪拜的瘦小身影。

光线太昏暗，看不太清细节的装束，但是一袭蓝色裙子，即便被阴影掩映，也依然倔强地闯进了三个人的视线里。

整座教堂里充满了祥和肃穆的气氛，似乎外面刚刚发生的枪林弹雨都与这里无关。

三个人被这气氛感染，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蓝色的瘦小身影终于站起身，朝着圣母像鞠了一躬，转过身来。

四个人视线对撞，彼此都是一怔。

好眉清目秀的……小丧尸！

还是个小姑娘！

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惊叹。

这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果不是脸庞两侧各有一片从太阳穴延伸到下巴的腐烂痕迹的话，这一定是个娟秀的女孩子。

如今……却令人扼腕了。

小姑娘倒是比三人更为镇定，因为陌生人的突然出现产生的诧异怔忪很快便散去了，她扯扯裙摆，很有礼貌地向三人行了一礼。

李德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娘，你好，请问下，安大略市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丧尸小姑娘打量了李德三个人一番，这才开口说道：“你们不是安大略市本地的居民吧？”

弗洛德正想否认，没想到李德竟然点点头，承认了。

张磊瞄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疑惑，便悄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弗洛德解释：“这么小的小姑娘，开诚布公要比刻意隐瞒更能取信于人。”

弗洛德也是一瞬间想通了这一层，朝张磊点点头。

两人专心听李德和丧尸小姑娘交流。

只见丧尸小姑娘木着一张脸，对李德认真地说道：“那么各位一定是刚刚才进城来的吧，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德就笑了，他弯下腰，让自己和丧尸小姑娘平视，说道：“我们倒是知道这里一定是发生了战争，但是想了解下细节，是谁和谁打，谁赢了，现在的局面怎么样，这些。”

丧尸小姑娘掀了掀嘴角，表示自己在笑，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疑问：“对你们很重要么？”

李德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说：“是的，对我们很重要。”

“你们也是来毁灭这个城市的么？”丧尸小姑娘琉璃一般浅草灰色的瞳子里是与年纪不符的平静，好像问的问题与她无关一般。

李德摇摇头，认真地对她说：“不是，我是来找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丧尸小姑娘的眼睛里有光芒颤动了一下。

“恩，她是个跟你差不多大，也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子，可是我跟她失散了，所以来这里找她，这里的局势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找不到我的女儿，我会很伤心。”李德诚恳地说。

丧尸小姑娘神情有一刻的怔忪，随后她放松下来，对李德道：“是政府军和罗斯维尔军打了起来，罗斯维尔军是罗斯维尔镇的军队，好像是因为一个姐姐才打起来的，费迪南伯爵要抓走那个姐姐，可是罗斯维尔镇的治安官要保护她，就打起来了，打了好多天，秋莎姐姐死了，冬雨哥哥也死了，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苏伊老奶奶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好可怕，好可怕……”

丧尸小姑娘整个人都散发出悲伤的气息，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下来，那些残忍的记忆碎片在眼前不断重演，令她忍不住陷入沉默。

她想要为自己的城市痛哭一场，可是丧尸没有眼泪，她无能为力。

所以所有的忧伤，都要一个人默默的忍在心里。

那些国破家亡的伤痕，永远无法泯灭。

那些无所凭依的生活，何日才能终结？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德无端端心里冒出这样一句。

不由得一叹。

他走上前，摸了摸丧尸小姑娘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

“安安，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