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银月山谷的谷仓成了救治伤员的专用地。
最近几次凡是有伤员到了银月山谷,都是被送到谷仓里接收治疗。
小秘书也没能例外。
此刻小秘书就躺在谷仓里的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得好像一张暴晒了多日的白纸。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得出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哆嗦。
图瑞尔从一进门开始,就像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样,开始为小秘书检查身体。
她拒绝了方小天和杜露玛做帮手的提议,反而叫了两个丧尸工人进屋,然后把他俩推出谷仓,不许他们打扰。
“你俩都不懂治疗,进来捣什么乱,在外面等着吧。”
然后谷仓门就在方小天面前“咣当”一声关上了。
听声音似乎还上了锁。
方小天嘟囔了一句:“丧尸工人难道懂治疗?”
可是到底也不敢打扰图瑞尔,悻悻地退到院子里,呆呆地看谷仓前花田里的雪。
杜露玛走过来,给他披了件衣服。
“杜露玛,咱们恐怕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方小天皱着眉头轻声说。
杜露玛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又出事了?”
方小天转过头看看她,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好像烧开了的热水壶,喷出大团的白汽。
杜露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居然从方小天清澈的眼睛里看出了非常复杂的情绪。
困惑,伤感,忧虑,不舍……
种种。
她刚要开口,就听他说:“罗什被带走了。”
杜露玛一怔,急急地连问:“治安官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为什么被带走?”
方小天摇摇头,重新看向眼前的雪地。
他心里浮现出的,是他不久前在治安厅门口看到的罗什的样子。
大衣,红色围巾,忧郁眼神,刀削面庞,他一个人走下治安厅高高的台阶,两个陌生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守在他两侧,跟着他往下走。
乍一看会以为是保镖。
可是仔细回忆那个场面,会发现更像是监控。
或者某种意义上的押解。
押解一个治安官,而且这个治安官没有表现出反抗等激烈情绪,除了安大略市的最高首脑,方小天不做他想。
被安大略市最高首脑用这样的方式召见,方小天也并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方小天的直觉告诉他,恐生变故,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不知道谁带走了他,也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他这样回答杜露玛。
杜露玛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愣了愣,问:“要不要去告诉约翰爷爷?”
方小天点点头:“肯定要告诉约翰爷爷的,我还不是很有把握,这个事情得找约翰爷爷拿个主意。”
杜露玛立刻道:“那我现在就去找约翰爷爷。”
说罢就要动身。
方小天赶忙拉住她道:“别急,再等等,我已经让丧尸工人去通知他这边的事了,相信他一会就会赶过来。还是先等小秘书醒来要紧,也许他有什么更靠得住的线索也说不定。”
说完扭头看着谷仓,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小秘书应该知道些什么。”
杜露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她心里突然乱糟糟的。
然而小秘书的治疗却并不算太顺利。
方小天和杜露玛只看见谷仓门不断的开合,图瑞尔指挥丧尸工人们不停地更换热水和换洗下来的毛巾毯子,进进出出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
连老约翰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跟方小天讨论了一下这次去罗斯维尔镇的情况,老约翰的脸上也是十分凝重。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就在院子里支起炭火取暖,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深夜10点,图瑞尔才推开谷仓的门,一脸虚脱地走出来说:“他醒了。”
老约翰猛地站起身,定了定神,迈步就朝谷仓里走。
方小天和杜露玛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了上去。
几个人一时全都涌谷仓里,本来就不宽敞的谷仓更显得拥挤了。
小秘书此时脸色煞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衰弱。
他眼球转动着看向四周,几乎掉下泪来。
“小秘书,你怎么会掉到森林中的河里去的?”老约翰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张口问道。
小秘书的泪水“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嘴唇哆嗦着,用沙哑的声音哽咽着低吼:
“费迪南!是费迪南伯爵!”
他还记得自己走出7001室,然后坐着电梯下了楼。
随后就被两个一身黑色制服的彪形大汉给架进了一辆早就在门外等候的黑色汽车里。
他惊恐地想要说话,却被彪形大汉凶狠的眼神给遏止了。
他害怕,他恐惧,他不知道自己的为何会被如此对待,也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处。
但是几乎在被塞进黑色汽车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是谁这么对待自己。
因为黑色汽车的车座套上,用精美的绣工绣了一个小巧的字母“F”。
他刚刚出来的这座大厦的70层,7001室,地毯上也是一个大大的字母“F”。
F,Ferdinand,费迪南。
或者,可以叫他费迪南伯爵。
黑色汽车很快就开到了距离罗斯维尔镇不远的山崖公路上。
他被带下车,推搡到山崖边。
凛冽的冷风将他的心吹得一片冰凉。
“小子,别怪咱们兄弟两个,要怪就怪你自己,咱们伯爵大人最恨背主求荣的人,兄弟们送你一程,也算仁至义尽了。”彪形大汉冷笑着,拔出了枪,对准了他。
“我没有背主求荣!我是被逼的!被逼的!”他激动地嘶吼,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过猛,胀得厉害。
“就算是真的,可是伯爵大人一定要你的命,咱们兄弟也无能为力,你别为难咱们,让咱们不好交差。”彪形大汉动了动枪口,嘲讽地说:“我会给你一个全尸,伪装成意外车祸的,你放心好了。”
他以为对方要开枪,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然而他忘了脚下是皑皑冰雪,也忘了身后是峻峭山崖。
他就这么一脚踩空,跌落下去,摔进了山崖下的河水里。
“费迪南伯爵到底为什么要杀你?”老约翰沉声问。
小秘书面上一僵,露出羞愧之色。
“都怪我,被费迪南伯爵要挟,要我把治安官大人的消息报告给他……”
方小天心跳如鼓,仿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得到验证一般,他厉声问道:“你都报告了什么?”
小秘书吓了一跳,整个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几乎要将整张脸塞进被子里。
“报告了治安官大人的一些生活琐事……还报告了菲菲小姐怀孕的事。”
他话音一落,就见眼前屋子里的人的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心中大骇,挣扎着一把掀开被子,跪在床上连连哀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求你们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就要把咱们大家都害惨了!”杜露玛气红了眼圈,狠狠瞪着他说。
小秘书茫然地看着她,似乎还没想明白怎么会那么严重。
方小天冷冷地道:“全仰仗你告密的功绩,罗什治安官八成已经被费迪南伯爵抓走了,至于会不会放回来,就要看天意了。”
“咱们也要因为这个家伙遭殃了,万一费迪南伯爵来山谷抓人,咱们怎么办是好,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怀孕好几个月的菲菲被抓走,像猴子似得被研究么?”杜露玛气愤地说。
小秘书从方小天说罗什被费迪南伯爵带走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傻掉了,此刻更是如遭雷击,痴痴傻傻地坐在床上,两眼茫然,全身抖如筛糠。
口中只是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反反复复。
“这小子不会是疯了吧?”图瑞尔挑了挑眉毛说。
然而没有人有心情关心小秘书的状况了。
“咱们必须马上收拾东西,连夜离开这里。”方小天当机立断地对老约翰说。
这想法与老约翰不谋而合。
老约翰当即点头,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挥挥手,“小天,去收拾东西吧。”
然后他看向杜露玛:“杜露玛,去跟图瑞尔医生一块儿去看看菲菲,给菲菲收拾一下必需品,咱们得尽快离开。”
几个人应声而去。
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老约翰和小秘书。
老约翰看着小秘书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眼中复杂的情绪,语言几乎无法形容得出来。
小秘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了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似乎在他内心深处,终于明悟了一些东西。
然后他整个人俯在床上,嚎啕大哭。
老约翰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