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维尔镇治安厅。
治安官办公室里。
“你怎么看这件事？”
罗什听完方小天的话之后，面无表情地问他。
这件事情理上并不应该问方小天，他跟福莱特接触得并不多，对这个人没什么系统认知。
但是直觉告诉罗什，用玻璃球传递纸条这件事，跟之前发生在罗斯维尔镇上的一系列事件是密不可分的。
而这一系列事件，方小天或多或少地都有所参与。
所以在罗什权衡对这件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眼前能够商量一二的只能是方小天。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人类少年，除了身手敏捷之外，在对局势的敏感程度上会不会给他一些惊喜。
他很有耐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方小天，等待他的回答。
方小天思量了一番，抬头看着罗什的眼睛说：“罗什先生，福莱特恐怕是主战派的人。”
罗什点点头，示意方小天继续。
“主战派表面上在罗斯维尔镇的势力，是以副治安官为主的官方人员，但是实际上，他们还发展了很多不起眼的暗线，用来传递罗斯维尔镇的消息，以便把握局面。”
“没错，但是远远不止于此。”罗什说：“暗线是把双刃剑，不但能监视主和派，也能监视主战派，防止主战派反水。”
“副治安官跟您在银月山谷谈过后，实际上已经等于投诚了，为此还帮您解决了不少镇上的主战派，然而看您的反应，他应该并没有说起有暗线这件事。主战派高层隐瞒这些暗线的存在，是想干什么呢？”方小天有点费解。
“你怎么就不认为，副治安官故意隐瞒了暗线这回事呢？”罗什三分试探七分好奇地问。
方小天摊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隐瞒这个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现在可是主和派，在主战派眼里是叛徒一样的存在，如果他知道暗线这件事，恐怕第一个想要铲除所有暗线的人就是他，不然暗线把这边的情况报给主战派的高层，他的麻烦就大了。”
罗什给了方小天一个赞许的眼神，思索一下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主战派的高层既然要监视主战派防备主战派的人反水，自然不会把暗线的存在告诉他们这些下属，不然反水的时候暗线第一个就会被铲除，怎么能起到作用呢。”
方小天恍然，想了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到什么了？”罗什问。
“我在想，整个镇上，不会不止福莱特一个暗线吧？”方小天担忧地说。
“以我掌握的情报来看，应该是只有他，可惜情报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我驱逐出罗斯维尔镇了，晚了一步。”罗什哎了一声，很是惋惜。
“也许，福莱特察觉到被你盯上了，所以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你，让你把他驱逐出去，他顺势离开，完全不惹人注意。”方小天猜测。
“以他对我的了解，的确有可能。”罗什回忆着说，“我很早就透露出过不愿意让丧尸自相残杀的想法，他应该是笃定我不会杀他，所以才在偷包贼跑去他店里时故意让我抓住了他，不然他当时如果把偷包贼抓住藏起来，我也完全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他故意落网，既能暴露出副治安官的野心让你俩互相残杀，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方小天一脸吃惊：“好高明的算计！这真是一个丧尸能想出来的？”
说完才想起来面前的治安官也是丧尸，懊恼地连连摆手，尴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什示意自己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他应该是掐算好了时间，自己离开罗斯维尔镇的时候我跟副治安官刚好正面交火。你说的没错，一般的丧尸可想不出这么复杂的算计，所以他大概只是个执行者，出谋划策的另有其人。”
“我担心这个幕后策划者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挑拨你跟副治安官的矛盾这么简单。”方小天忧虑地看着罗什，提醒他要注意。
罗什倒是意外方小天能想到这一层，他脸上的表情难得动了动，“哦？那你觉得他们是想要干什么？”
“恐怕是罗斯维尔镇安定得太久了，有人想要动一动。”方小天表情凝重地说。
罗什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要如他们的愿，也要看咱们同不同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已经方小天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他脑中好像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是没有抓住，再回想的时候却又朦朦胧胧无迹可寻。
“怎么了？”罗什看他突然神色有异，关心地问。
“没什么。”方小天摇摇头，“有什么咱们现在能做的么？”
罗什也摇摇头：“按兵不动吧，我先收集下情报，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方小天悚然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掩盖住心中一刹那的情绪波动。
“那么，我就先回银月山谷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义不容辞。”他说。
“好。”罗什点点头。
见罗什眼神里似乎已经有了思量，方小天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方小天消失在门外，罗什叉着双手坐在办公桌后，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小子，还是可以栽培栽培。”
他对自己说。
另一边方小天刚走出治安厅的大门，迎面就看见副治安官张涛刚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副治安官先生，好久不见。”
方小天笑眯眯地跟张涛挥挥手。
“你怎么来了？来找罗什？”张涛点点头打了招呼，关心地问：“不会是菲菲有什么问题吧？”
方小天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菲菲好得很，我来是有别的事。”
“哦？”张涛露出恍然的表情，“解决了？”
方小天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张涛一愣，好奇心更盛了，“你这是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啊？”
方小天纠结起来，想了想说：“我来给治安官送个东西，送到了，算是解决了；可是这个东西关系到的问题，应该是还没解决。”
少年的眉毛皱成一团，眼睛忽闪着，脸孔细嫩得连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见，这样一张稚嫩的脸纠结起来的模样让人莫名地想笑。
张涛就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他拍了拍方小天的肩膀，咧着嘴问：“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绕来绕去的，既然是送到了，那剩下的事儿就交给罗什头疼去吧，看这天色搞不好要下雨，你快点赶回去吧，不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唇蠕动了几下，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方小天只听到耳边传来“碰”地一声清响，随后听到的就是旁边路过的女人的惊声尖叫。
眼里看到的，是张涛左侧太阳穴上喷出的一簇脑浆和青色的血液，以及下一秒随之塌倒的，张涛挺拔的身体。
张涛的身后，是治安厅高高的台阶。
曾经有一次，他跟同事抱怨，这台阶真高啊，如果上去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小心，不然不小心摔倒的话，摔下来不晓得有多疼。
如今，他的身体就轰然跌落，从这台阶最高的一层上，一级一级滚了下来。
方小天的一颗心，也随着张涛的身体，一级一级沉了下去。
脑袋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喊些什么，可是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他向张涛伸出了手，可是手指动了动，却也只是捞到一把虚无的空气。
他耳朵里仿佛失聪一样什么都听不到：周遭人们的惊恐尖叫，治安厅门卫的慌张救援，不知道多少人擦着他的肩膀从他旁边来回穿梭，都好像无声的哑剧，在他身边匆匆上演。
但是他能听见张涛的身体一级一级摔在台阶上的声音，沉重，暗哑，闷得人心慌。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
所以他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唇，说了四个字：
“来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