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叫了几声,应怀真才钻出花丛,丫鬟便忙迎上前去,同她说平靖夫人怕她被日头晒得头晕,叫立刻回去等话。
应怀真果然便乖乖地跟着丫鬟回到了亭子里,平靖夫人已经站起来,双眸定定地正瞧着她,隐隐地带着担忧似的。
应怀真喜笑颜开,便跑上前去,将老人家抱住,又撒娇说道:“我并没有事,倒叫太姑奶奶烦心了。”说着便仰头看平靖夫人,仍是笑的天真一片。
平靖夫人垂眸望着,手仍有些微微发抖,抬起来在她额角上轻轻地抚了一把,半晌才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高兴……什么都使得。”
应怀真见她老人家眼中似乎隐隐地有些泪似的,可偏笑得很是慈祥和蔼,她自以为是叫平靖夫人焦心了,便道:“是我太贪玩儿了,竟撇了您老人家在此……以后再不了。”
平靖夫人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握住她的手,拉她回来坐着,见她手上提着个颇有些大的锦云袋,鼓鼓囊囊地,便笑道:“这些就是你刚采摘的花儿了?”
应怀真献宝似的捧了起来,道:“可不是呢,您老人家闻闻香不香?”
平靖夫人果然闻了一闻,道:“果然是香。你爱玩这个倒是好……只别太劳神伤身呢?”
应怀真便笑着答应,两个人逛了这半晌,应怀真心想平靖夫人年老体虚,需要歇息,平靖夫人却又想她钻了半天院子,自然是累了,便双双要回屋去,才要起身,忽然有丫鬟说道:“绍公子来了!”
说话间,果然见一个身着云白色锦袍的少年行过花丛,大步流星地往这边来了。
唐绍走进亭内,便向着平靖夫人行礼,平靖夫人道:“绍儿你从哪里来?今儿不当值?”
唐绍道:“回太姑奶奶,今儿原本当值,有个同僚因有事,非要跟我换了,我因想着连日来不曾给您老人家请安,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子,便忙忙地过来了。”
平靖夫人点点头,道:“倒是好……你见过你怀真妹妹了?”
唐绍才又看向应怀真,仍一本正经地行礼,道:“方才也听说妹妹在此,心中着实欢喜。妹妹若有空,以后可多来府里陪陪太姑奶奶呢,也算是替我们都尽尽孝心。”
应怀真不免起身还礼,口称“哥哥”,平靖夫人看着两人,便笑道:“绍儿,你又弄鬼,怀真是应府的人,如何替你们尽孝心呢?”
唐绍含笑答道:“因我知道怀真妹妹聪慧伶俐,又格外跟太姑奶奶投缘,她一个人在跟前儿,比我们十个在跟前儿更叫您老人家高兴,所以才这样说的。”
平靖夫人闻言大笑,道:“在大内当了差,嘴倒是越发地油滑会说了。”
唐绍见老人家高兴,也含笑微微垂头,便又看了应怀真一眼。
应怀真见他年少英武,通身一派精神,虽穿着云白缎服,难得地竟不如何碍眼,只因他生得光明,那云白便不觉着冷,反透出几分暖意来。
当下两人便陪着平靖夫人回到了厅内,又略坐说笑了一回,唐绍时不时地就同应怀真说话,应怀真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平靖夫人看着两个,只是含笑。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人来报,道:“宫内派了人来了!”
平靖夫人一怔,问道:“是谁来了?”
丫鬟进门道:“是杨公公呢。”
正问着,便听到有个声音笑哈哈地响起,道:“可不正是我呢?我来给老寿星请安了。”说话间,就见一个身着太监服色的内侍快步转了进来,满脸地笑,手中拂尘一扫,上前躬身行礼。
平靖夫人笑道:“杨九公,你这会儿来做什么?”
原来这杨九公正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大太监,自小就跟随伺候,在宫内也算是身份超然,人人见了便要叫一声“九爷”,却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姓。
然而平靖夫人早些年轻时候,出入皇宫如无物,在她叱咤东海的时候,杨九公还只是个少年罢了。
杨九公笑哈哈说道:“奴才自然是来请您进宫的,皇上说了,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心里格外想念,才命奴才过来请您进宫说话呢,好歹也多住两日。”
平靖夫人道:“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宫里闷,我不喜欢,今儿也不能去……我有客人在呢。”
杨九公早看到她身边儿一左一右,坐着金童玉女两个似的,唐绍他自然是认得的,另一位却只觉得面生,便道:“这是……”
此刻唐绍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杨九公跟前拱手作揖,道:“九公公,给您见礼了。”
杨九公忙抬手虚扶,把唐绍上下打量一眼,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近来听说绍哥儿进了执金御当差?真是越发出色了!”
唐绍便笑道:“九公公过奖了。”
平靖夫人也对杨九公道:“你眼里什么人物没见过的,不要夸坏了他。”
杨九公才哈哈了声儿,道:“纵然见过万千人物,又哪里比得上唐家人才辈出呢?”
平靖夫人便道:“不用乱吹大气,你且看看我这丫头如何?”
杨九公这才正色看向应怀真,却见她生得灵姿秀态,容颜非俗,便诧异说道:“京内各家的孩子我也差不多尽都见过,独没见过这一位姑娘的?”
平靖夫人便道:“你只说好不好?”
杨九公摇了摇头,叹道:“老寿星问这个我竟不知怎么回答了……一个‘好’字竟不足以形容,在老寿星跟前,就像是观音菩萨跟前儿的玉女似的。”逗得平靖夫人大笑。
应怀真正起了身,闻言欲行礼,平靖夫人却已经笑着把她又搂了回去,对杨九公笑道:“还算你有些儿眼光。”
此刻唐绍便道:“公公不知道,这位妹妹是应公府应二爷的小姐,名唤怀真。”
杨九公这才道:“我也早有些听闻,老寿星跟有一家的小姐颇为投缘的,莫非就是这一位了?”
唐绍道:“可不正是呢!”
杨九公点头笑道:“奴才也知道的,那位应二爷,是前几年上京的,近来两年又外派了,因此奴才竟然没怎么相处过,想不到又有这样出色的小姐,真真难得,怪不得老寿星疼得什么似的呢……”
平靖夫人才道:“什么两年,总也有四五年了,难为她小小地年纪,竟很是懂事,半分儿也不抱怨的……罢了,我今儿是不进宫了,你回去吧,就跟皇帝说,我改日再去罢了。”
杨九公面露苦笑之色,道:“皇上的脾气老寿星是知道的,只怕别的人请不去您,才巴巴地派了我来,若我也请不了,回头必然要挨一顿打呢……不然……老寿星只管进宫去,就也带着应小姐就是了,难道皇上见了会不喜的?自然是随您意愿的呢?”
平靖夫人听了,又笑了两声,道:“亏你想得出来……竟说这话!”
应怀真在旁听着,心里不免惊愕,正有些发怔,就见平靖夫人低头看她,似是琢磨了片刻,才又笑道:“她是来做客的,我贸然给带进宫里去算怎么回事儿呢?且她年纪小,我倒是怕惊吓着她,还是罢了……你自管回去,只说是我的话:明儿她家去了再说。——若是皇帝敢为难你……回头我替你找回来。”
杨九公见状,没有法子,也不敢为难平靖夫人,只好仍旧笑着答应了,又说了两句好话,才退后几步,转身去了。
直到此刻,应怀真才知道原来平靖夫人在朝中的地位竟是如此殊然,连皇帝亲自派了首领太监来请,她都能当面儿驳了,杨九公竟然还一声也不敢吭。
应怀真自也知道杨九公,因前世皇帝很宠爱她,她对皇宫自不是十分陌生,宫内诸人因皇帝的缘故,都也对她另眼相看,可是众人面对杨九公,却还是要恭敬地叫一声“九爷爷”的,连许多大臣都只以“九公公”相称,那时候除了皇帝,并没有人敢对杨九公颐指气使。
而在前世,应怀真非但并没如今生这般跟平靖夫人亲近,甚至连她的面儿都没见着……只隐隐地听说过她的名头罢了。
而关于平靖夫人,应怀真记得最真切的一件事,却又偏偏绝非好事。
杨九公离开之后,唐绍复又回来坐了,便对应怀真道:“先前我说太姑奶奶最疼你,如今可相信了罢?”
应怀真问道:“绍哥哥是什么意思?”
唐绍道:“太姑奶奶从未为了什么人驳皇上的面子……这还是头一遭儿呢,可见妹妹跟别人不同。”说着,就含笑望着应怀真,目不转睛地。
应怀真便笑着垂眸,平靖夫人打量两人,便对唐绍说道:“绍儿,我不带着怀真进宫,你是不是心里高兴着呢?”
唐绍一怔,平靖夫人笑道:“若我带她进宫去了,你这满肚子的好话要说给谁听去呢?”
唐绍听了,略咳嗽了声,脸上微红。
应怀真听了,忍不住去看唐绍,不料正巧唐绍也在偷眼看她,目光相对瞬间,即刻又各自避开,应怀真心中便略有些不太自在。
平靖夫人看着两小如此,心中叹了数声,便忍笑道:“我方才在外头走了许久,也有些乏了,也不能叫怀真总在这里跟着我,没得闷着了她。绍儿,不如你且带你妹妹在府里各处走走?她爱那些花儿草儿的,你留意些,只别叫刺儿扎着她,虫儿吓着她,好生看着才是。”
唐绍听了,满心欢喜,忙站起身来,道:“太姑奶奶放心,我会好生看着妹妹的。”
应怀真有些为难,待要不去,又未免拂逆了平靖夫人的心意,于是只好答应,便也起身。
唐绍引着应怀真往外,一时心花怒放似的,幸亏他年纪虽小,人却向来沉稳自持,便忍着那股欢喜,一路小心翼翼陪伴应怀真,时不时地又给她指点些假山楼阁之类,又因平靖夫人说应怀真爱花儿草儿,又特意领她各处见了些百年的紫藤,玉兰,梧桐,腊梅等……
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唐绍且又健谈,虽对应怀真有无限好感,却仍表现的彬彬有礼,因此应怀真渐渐地便也褪去了方才那一丝不自在,又因见识了许多好花树,也觉着心旷神怡,逐渐欢喜起来。
两个人从花园边儿上,渐渐到了一处门前,唐绍便指着说道:“从这里出去,就是我家里了……妹妹要不要过去转转?”
应怀真心中便想着说不用了,唐绍满眼期待地瞧着她,他又为人机灵,即刻看出应怀真有些不愿之意,然而他好不容易才等了这个机会,一心想同她多多相处些时候,便即刻又道:“我家里也有好些大树大花儿,比太姑奶奶这里的还多……有些花儿听说是域外传来的,是皇上赏赐,只有御花园里才有。”
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应怀真听了,不免心动,于是便答应了。
当下唐绍便又陪着到了他府里的院子,这门相接的正是花园的侧门,走不一会儿,应怀真便嗅到郁郁馥馥的香气,一路走来,又见许多异样少见的花株,譬如紫绛,南烛,夕雾,香叶紫苏,到手香,豆蔻天竺葵等,唐绍竟大半不认得,连应怀真也有叫不出名字来的,不由欣喜非常,才觉此行非虚。
两人走到一处荼蘼花架下,此刻已是五月底了,荼蘼正是花末,这一处的荼蘼却正开得好,花如雪色,纷纷扬扬,两人走了出来,劈面又见一大丛比人高的月季,朵朵都有碗口大小,应怀真最喜这种清芬香气,便走了过去,唐绍左顾右盼,见有一朵艳粉色的最大最好,他便伸手弯了下来,给应怀真看。
应怀真凑上前嗅了嗅,果然清气沁人,才要伸手握住,唐绍忙道:“妹妹留神,小心刺儿扎了手。”
应怀真便莞尔一笑,道:“我看见了,多谢绍哥哥。”当下便掐着那朵花,低头只是轻嗅。
唐绍便站在她身旁,并不看花,却只是看人,只见花面相交融,其美竟是无法以言语形容,只是一个“倾心着意”而已。
两人在月季面前流连许久,一个看花,一个看人,一个陶醉于花香,一个倾倒于秀色,正都痴痴地,忽然间有个丫鬟匆匆而来,便向着唐绍行了个礼,道:“少爷,老爷叫您快去。”
唐绍闻言吃了一惊,问道:“老爷怎么知道我……”看一眼应怀真,欲言又止。
那丫鬟道:“老爷只是着急让我来叫您,像是有急事,且快去罢了。”
唐绍闻言无法,只得对应怀真道:“怀真妹妹,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你万万别动。”
应怀真道:“绍哥哥有事自管去,我自己回太姑奶奶处就是了。”
唐绍忙道:“不不,没事儿,你等我片刻,可务必等我回来呢?”任凭丫鬟催促,竟只等她回答。
应怀真无法,只得答应,唐绍才放心似的跟着丫鬟匆匆地去了,应怀真因心爱这丛大月季,便绕着走了一遭儿,只觉百看不厌。
正在呆看的光景,忽然有个人自身后走来,道:“怀真妹妹在看什么?”
应怀真回头,不由一怔,见来人正是林*。
原来*因跟唐府的几个姑娘都有交情,这一日,便也在他们家里闲谈玩耍,午后几个女孩儿都有些懒散,便不再聚着说话,有的在亭子里发呆,有的去湖边喂鱼,有的就在花园里闲逛。
本有个姑娘跟*一块儿,走了会儿便各自叉开了。只因先前闲话的时候,*早也听她们说起今儿平靖夫人叫了应怀真过去说话,她心中便有些留意,本想找个机会见一见她,只是苦无借口。
正在此处徘徊,却竟见唐绍跟应怀真在一块儿,*正想着该不该露面,就见唐绍被他父亲叫了去。
林*见状,才即刻现了身来。
应怀真回头见是她,微微意外之余,便行礼道:“原来是*姐姐,没想到竟能在此遇见。”一低头的光景,眼前不由自主地又出现在唐府那一幕情形,应怀真心中便猜测,林*这会子找上她,是不是……
当时她虽然及时抽身而退,但是秀儿不慎叫嚷了一声,更加上被凌景深看见……只怕林*也是知道了。
林*踱步上前,抬头看了看那月季,才转身向着应怀真,道:“上回雨天之时……因我乱说了几句话,回家后爹把我训了好一顿,叫我以后见着妹妹向你赔不是……妹妹你大人大量,可万万别记恨我呢?”
应怀真听了,便道:“那又有什么?姐姐多心,我早就忘了。”
林*凝视着她,见她面色如水,看不出喜怒好恶,便一笑道:“怪道我爹没口子的夸你年纪虽小,可自有见识,比我不知沉稳多少……我今儿才是信服了。”
应怀真微微一笑,垂眸道:“姐姐说笑了,我毕竟年纪小,自然有许多想的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我也自知。”
两人说到这里,林*顿了顿,便说道:“不用自谦,若只我爹一个夸你,倒也罢了,偏毅哥哥也百般疼惜……所以我也知道你是个极好的……是了,怎么上回,我听说你去了唐府,却连敏丽也没有见,匆匆地就走了呢?”
应怀真见她果然问了起来,便只道:“只因家中突有急事,才不辞而别。”
林*便思忖着道:“那日我也在唐府……是因为有件事儿,还是敏丽求着我做的……我本来不该答应她,可捱不住她苦求……谁知竟像是做错了,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心软应了她的。”
应怀真微微低头不语,林*道:“你可不问问是何事?”
应怀真轻声道:“姐姐该知道我不是个多事的人,有些事儿,知道的少一些,反而少一些烦恼。”
林*愣了愣,才笑起来,道:“好好,怀真你果然是个极通透的,可不是么……若是知道的少些,少费些力气去做那出力不讨好的事儿,烦恼自然少些呢。”
应怀真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很是。”
林*本是要探听那日之事,不料应怀真竟滴水不漏,说的这几句话里,却依稀透出她不会多口的意思,然而林*因有那件事在心里,自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想讨一句让她彻底心安的话。
于是沉吟了会儿,林*便又道:“妹妹,此处没有别人,我能否问你一件事呢?”
应怀真道:“姐姐请说。”
林*便道:“倘若……有个人因为好心,答应了别人帮着办了一件事儿,不料在这件事儿里,却身不由己地犯了个错儿,当真不是她有心的,是别人、逼迫她如此……以妹妹看来,她竟是不是十恶不赦呢?若是有人察觉了此事,倒要不要告诉人去呢?”
应怀真听了这话,自然知道她是在问那日的事了,应怀真看一眼林*,见她也正死死地盯着她,急着等她回话。
应怀真想了想,便垂眸说道:“我一则年纪小些,二来见识且少,只怕强要说也说不好……只是……私下里想,倘若那人真是被人逼迫……或许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
林*听了,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应怀真又道:“至于是不是要告诉人去……别人我却不知道,倘若是换了我……”
林*忙问:“若是你又如何呢?”
应怀真抬眸看她,道:“若换了我,自然要先好生地想一想,这件事究竟事关何人,是不是会牵连到什么好人?又是否会伤到这好人?……倘若真的对这好人有碍,或者伤及他的体面,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袖手缄默。”
林*听了这句,脸色陡然发白,道:“你!你莫非是想……”
应怀真看向别处,淡笑着又道:“不过,倘若真如姐姐所说,这件事里犯错的这个人只是被人强迫,且此事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对这位好人没什么影响的话,那么别人又何必胡言乱语地揭破什么呢?难道心里竟不想让他们好好相处的?”
林*听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起来,看着应怀真,道:“怀真……”
应怀真叹了声,低头说道:“说到这里,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句题外话……唐叔叔曾跟我说过,有时候……若是一样东西到了手,便可能弃如敝履,不再珍惜,但倘若总是得不到,却反而会心心念念……唐叔叔曾救过我的性命,是除了我爹之外我最敬重之人,以唐叔叔的为人,或许轮不到我替他担心什么,只是我私心里希望……若真的得到了,便须好好珍惜,不要辜负才是,不然伤人伤己,又怎么了局呢。”
林*听到这里,又愧又羞,无地自容,待要说话,又不能直说,忽然听到脚步声响,竟是唐绍去而复返。
林*忙停了口,唐绍见林*在场,忙见了礼,林*强作欢容,略寒暄两句,便借口离开,临去只深深看了应怀真一眼。
林*去后,唐绍问道:“林姐姐怎么来了这儿,跟你说什么了?看她的样子不太好似的?”
应怀真道:“并没说什么。”便又问唐绍怎么如此快回来了,他父亲找他可有事等。
唐绍只是笑道:“并没什么事,且不用管,我自送你回太姑奶奶那边就是了。”
应怀真正也想回去呢,便笑道:“也好,劳烦绍哥哥了。”
唐绍道:“别说什么劳烦,若有这种劳烦,送一百遭儿也无妨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便往回而去了。
花园之中渐渐地又归于沉寂,那边唐绍送着应怀真出了角门儿,就在此刻,自花丛深处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来,凝视空无一人的角门处,面沉似水,眸色沉沉。
这人却正是小唐。
原来先前小唐的二哥唐勇得了几副好字画,便叫小唐过来一块儿鉴赏,两人屋内品评了半天,小唐吃了口茶,便信步出来。
因是在阁楼上,放眼便能看到花园的情形,小唐正闲看风景,忽然瞧见唐绍陪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平靖夫人那边走进来。
小唐定睛细看,却见那人竟是应怀真,心中哑然:怪道唐绍是那样细心体贴之态。
小唐看了半晌,见自己的侄子对人家小心着意,百般殷勤的,他便微微笑着摇头,心中不由想起春节时候那夜,曾听见的唐森唐绍间所说的……当时还以为是少年一时躁动罢了,此刻亲眼见了这情形,才知道唐绍果然是对应怀真动了心了。
又见唐绍弯了一朵月季给应怀真来嗅,她只顾喜欢着看花儿,唐绍却只盯着人瞧。
小唐遥遥望着,看的明白,见这一对少年少女,金相玉质的,真真是羡煞旁人……看了良久,却不知为何唇边的笑有些挂不下去了。
小唐便重又回到屋里,见他哥哥仍在细细观摩那一卷书法,他便咳嗽了声,随口似的说道:“绍儿今日不当值么?”
唐勇低头看字儿,头也不抬地便道:“今儿是他当值,此刻在宫内呢。”
小唐便道:“不是吧……方才我看到他在院子里呢,哦,兴许是看错了也是有的。”
唐勇听了,十分诧异,便不忙看字儿,放下来走到外间,从窗户里一看,顿时大怒,道:“该死该死!好好地不去当值,跑回家里闲逛游荡是怎么样?”即刻就叫人来,命到花园里把唐绍叫来。
小唐便道:“想必他是有事,哥哥何必先生气呢……”略略劝了几句,唐勇只满怀怒火。
小唐抽空便又退了出来,在对面阁子上瞧了一眼,果然见丫鬟把唐绍领了回去,他正笑着,忽然目光一动,见有个人到了应怀真身边儿,小唐端详了会儿,便下了楼。
此刻黄昏将至,院子里静了下来,小唐站在花丛之中,静默良久,终于伸手将应怀真方才嗅过的那一支月季勾住,眼前想起她低头轻嗅的模样,他便不由也微微垂首,轻轻一嗅,只觉一股清芬气息沁入心脾,除了月季之香,似乎隐隐地还有另一种幽香。
草丛中有虫儿开始喓喓轻鸣,小唐微微闭上双眸,目不能视物,通身仿佛都沐浴于这股花香之中,静寂中,却是应怀真说:“倘若总是得不到,反而会心心念念……若得到了,便须好好珍惜,不要辜负才是……”
只听轻微地“咔嚓”一声,原来是小唐手上微微用力,将那一支月季花茎给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