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怀真夜间忽然一梦,得平靖夫人警讯护持,惊醒后抱着大哭的小瑾儿,心中隐隐有种预感。l。
果然,天尚未明,就有平靖夫人府的小厮前来报,原来平靖夫人昨夜梦中仙逝而去贤王府闻听这讯息之后,顿时阖府悲伤,人人落泪。
很快之间,这消息已传遍京城,从文武百官到黎民百姓,不管是耄耋老者还是青葱少年,男女老幼,均都震惊悲恸。
平靖夫人皇室出身,年少从戎,参与对倭国之战,且又战绩非凡,在东海沿岸,更是声名赫赫,昔日大败倭国的地方,便以“皇女湾”为名,且许多地方都建有平靖夫人生祠,香火不断,早就视若神祗一般,更也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因此举国感念。
怀真因那梦的缘故,回思平靖夫人所言,早就有所预感,然而当真听闻这消息确凿之后,仍是无法自持,便忙同李贤淑兰风赵佩等,急忙赶来夫人府中。
此刻新帝也早得了消息,只因平靖夫人身份非同一般,竟亲自出宫,当面前来吊祭。
赵永慕看着那白素之间的灵牌位,自思皇室之中最年高德劭、慈爱明武的长者就此星陨,从此之后,皇族长辈里可供依仗的竟再也无有了,因此着实伤心。
底下百官也自然是不消说,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想法根深蒂固,然而平靖夫人的存在,却显然超出了男女之局限,因此众官员都是发自肺腑的拜服敬重,多半以上竟是情难自禁,泣不成声,并不只是来走过场而已。
赵永慕亲自拜祭过后,双目通红,感伤难掩,自回内宅稍事休息过后,因问道:“怀真何在”
怀真却并未沉浸悲痛之中,因她虽年幼,却自来跟平靖夫人最为交好,这府上的一应事宜,也是她最清楚,因此正打点精神,在同平靖夫人府内的管事嬷嬷姑娘们料理众事,车马,接迎,一概要用的香烛茶饭等物,务必要将平靖夫人的后事整序的妥妥当当。
听到新帝叫传,怀真才进内相见,行礼过后,赵永慕吩咐她坐了,看着说道:“姑奶奶这般年纪,本就不属于我等凡人了,她又是睡梦中仙逝的,只怕自有造化。”
怀真闻言点头,她自来了府上,不避忌讳,亲见了平靖夫人最后一面,却见她静静卧着,银发整齐,一丝不乱,面容慈祥平和,唇角依稀带着微笑,竟不似是归去,而像是含笑沉浸甜梦之中一般。
怀真望着,不免想到昨夜梦中那个英姿飒爽、年青明朗的平靖夫人,又联想那个梦境,此刻听了赵永慕所说,也越发笃信了几分。
赵永慕见她神情淡定,仍能自禁,便点头又道:“姑奶奶素来对你另眼相看,也算是你们的一番机缘,她临去之前,曾进宫见过朕,也跟朕交代过。当时朕听了她嘱咐的那些话,就有所预感只是不敢信罢了,如今回想,竟是姑奶奶早就预知自己天命将至,故而及早交代好身后之事罢了。”
怀真不知此事,诧异抬眸相看:“不知太姑奶奶有何交代”
却听赵永慕竟道:“姑奶奶传言,说是她的这所宅子,以及名下的种种产业、器物、奴仆等,从此之后尽都归你。”
怀真大惊:“皇上”
永慕点头叹说:“你不必惊讶,也不用推辞,这是姑奶奶临去的遗愿,当时烨儿也在场,朕已经亲口允诺了她老人家,也自然不会再更改。”
怀真本是强忍着悲恸,听到这里,禁不住便滚下泪来,她心中焉能不知如今她跟唐毅和离,虽然父母兄长相待极好,然而毕竟有些不便之处又是一介弱女子,而平靖夫人临去,把这许多房舍产业等都给在她名下,无非也是苦心不舍,想更给她一些安身立命的凭仗,这也是平靖夫人一片拳拳爱护之意。
永慕见怀真落泪,自己叹了两声,便站起身来,竟走到怀真身边儿,垂眸望着她半晌,便将她轻轻揽在怀中,道:“好了,不许哭了,想必姑奶奶也不愿再看你落泪。只想你欢欢喜喜的罢了,太上皇曾也许你永平之称,便也是此意,想叫你长久平安。两位长辈都对你有如此期许,你自也要心中铭记,不可辜负他们的心,可好”
怀真深深呼吸了会儿,才含泪点头。
赵永慕说完之后,又出来上了香,才回宫去了。
话说怀真跟李贤淑,唐夫人等在平靖夫人府上照料。这日午后,李贤淑因对怀真道:“阿真,瞧着你进来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适”
怀真一怔,微微摇头,却不回答。李贤淑道:“这儿娘照看着就成了,你还是回府里歇息歇息,倘若你姑奶奶看着,必然也会觉着心疼呢。”
李贤淑劝说一番,怀真果然出了平靖夫人府,车行半路,怀真思来想去,忽道:“停下,去张府。”
当下车便拐往张珍府上,笑荷道:“姑娘,这会儿去张爷府里做什么”
怀真不言语,笑荷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不敢再问。
此刻张珍因不在府中,容兰听说,早迎了出来,把怀真接到里间儿,问道:“妹妹怎么这会子来了”
怀真屏退了丫鬟们,容兰见状,也叫众丫头退下,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怀真见屋内无人,才悄声在容兰耳畔说了几句话,容兰面露诧异之色,掩口不能言。
怀真垂眸,轻声又道:“我本想去哥哥铺子里转念一想,倒是不如来找姐姐的好。姐姐也别问其他,只是倘若为难,就不必勉强。”
容兰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握着怀真的手,道:“你瞎说什么。可知我恨不得”
容兰说到这里,定了定神,便叫了个丫鬟进来,抚着胸口,吩咐说道:“我忽然觉着身上不大好,你叫门上,快些儿把江大夫请来。”
丫鬟答应了,当下退出,不多时那大夫来到,贴身丫鬟请到里间儿,却见床帐垂落,严严密密地挡着,只露出一只手在外头,上面盖着一方丝帕,隐约见手腕若玉管一般,五指白腻纤巧,柔丽非常。
江大夫一见,忙又垂眸,便探手诊脉,听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有数,便笑道:“少奶奶的这脉象,是”不料话未说完,便听帐子内容兰的声音道:“大夫先不必说,且请外头奉茶,待我更衣之后,同您亲说。”
江大夫素来可靠,又是跟张府常来常往的,当下会意,便一字不说,只退了出来。
过了半晌,果然见容兰缓步出来,江大夫正捧着喝茶,见状忙起身。
容兰屏退丫鬟们,便才问道:“您别见怪,方才脉象着实如何”
江大夫见她行事这般机密,心中自有猜测,便只压低了嗓子,含笑道:“不瞒少奶奶,是个喜脉。”
停了片刻,容兰才笑了声道:“果然呢。”打量着江大夫,便道:“这事儿,能不能请您别声张出去”
江大夫早就了然,便垂着头道:“少奶奶吩咐,哪里敢不从命呢只管放心。”
容兰似笑非笑,竟道:“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是个素来可靠的,故而别的人从来不用。既然如此,便一切拜托了,只您老可要记得一诺千金,若外头有些言语,我不依的。”
江大夫连连点头,只道:“哪里敢。”容兰便叫丫鬟领他出去,赏银给他。
这江大夫出了门外,不觉哑然失笑:原来他常来张府,也曾给容兰把过几次脉,自然有些认得她的脉象跟手势方才还未上手,就看出那不是容兰的手,如今见容兰这般拦着,江大夫自忖:“这必然是府内哪个丫头有了身孕只怕是珍哥儿一个不小心贪嘴了罢了,故而少奶奶自然不肯让别的人知道,只怕要暗中摆弄了那丫头。”
转念一想,又想到:“珍哥儿看着是个老实的,又才得了一对儿难得的龙凤胎,怎么也禁不住这好色的毛病儿呢。少奶奶看似宽和大度的,不料在这上头果然也是容不得,到底是妇人心窄,呵呵。”
江大夫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自也去了,因知道容兰是个外柔内严的,张珍从来也多听她的话,张府对他从来又都宽绰,再加上江大夫本身也是个不嚼口的,因此此后,竟果然只字不提。
江大夫去后,容兰才又回到屋里头,却见怀真靠在床边儿坐着,容兰走到跟前儿,便握住手,眼中透出担忧之意:“好妹妹,这是怎么说的”
方才江大夫欲言被容兰止住,怀真已经猜到,方才又在门边儿听见江大夫所言,竟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边才呆呆坐了。
先前怀真还并没有觉着如何,也并没疑心如何,再加上当时事务繁多,心绪又杂乱,因此虽然偶然有些身上不适,却也只不当回事,也顾不上多思多想。
自从平靖夫人托梦怀真来到府上帮忙,虽然竭力振作精神,可总觉得身子沉重倦乏,精神也大不如前。
又加上月信不曾来,怀真毕竟曾生过小瑾儿,猛然想起这种种症状,才有些疑心起来,可总是不大信,毕竟先前辛苦艰难,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上次不过只是
然而此事又如何能够张扬竟连李贤淑也窘于言说,是以今儿才秘密地来到张府,如此这般行事。
不料果然是真了。
容兰又道:“大夫说,已经三个多月了,如何你才知道”
怀真摇了摇头,悲喜交加,难以言喻。
容兰心中替她着急,虽然猜到多半是唐毅可又不敢轻易问出来,见怀真依依靠在床边儿,一声不响,竟像是魔怔了一般,她反而急得落了泪,就把怀真搂在怀中,低低说道:“好妹妹,不必担忧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
怀真身心皆困怠之极,竟一寸也不愿意动,容兰是最知情识趣的,便低低嘱咐几句,叫她在自个儿的床上歇息了,又出外安顿她的丫鬟们,只说要留怀真说话会子。
怀真一觉便睡到黄昏时分,期间张珍早回来了,因听闻怀真在,便忙入内探望,不料给容兰拦住了,说道:“因平靖夫人之事,妹妹心里很不受用,我叫她自在歇息会,你先别进去打扰她。”
张珍忙答应,又担忧问:“妹妹身子素来弱,可要不要请大夫给看看”
容兰笑道:“不必这般无事忙,又不是大碍对了,倒是先前我觉着胸口发闷,请江大夫来看过,却也没有大碍,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张珍憨笑了笑,道:“总之没事儿,自然最好了。”又叮嘱说:“我先去看看孩子们,妹妹若醒了,记得叫我。”
将到晚间,怀真终于起身,便打点要回王府,容兰还想留她,怀真只是不从,容兰无法,就叫张珍亲自相送她回去。
才收拾出门,恰好王府里不放心,应佩亲自过来探望,两下儿见了,当下应佩骑马,自陪着怀真返回。
是夜,李贤淑竟并未回府,小瑾儿却在唐府,由唐夫人照料着。
次日一早,怀真因惦记着平靖夫人府中之事,不免撑着起身,来至门外,才要上车,忽然一阵头晕站不住。
夜雪眼疾手快,忙扶住她,与此同时,却也有个人上前来,探手在怀真腕上轻轻地一扶,道:“郡主小心。”
怀真兀自头晕目眩,虽听着这声音耳熟,却未留意,站住脚后转头看去,才见那人长髯飘拂,仍是简素的道袍,头上黑纱抹额,显得干净清爽,正是慕宁瑄。
慕宁瑄的手指在怀真手腕上搭了搭,指腹微微一抚,却又不露痕迹地松开,眼睛看着怀真,才慢慢后退一步。
怀真因恍惚中,竟也没留意他几时竟在门口的,而他松手极快,怀真便也没在意更多,见他知礼退后,便道:“原来是慕掌柜。”
慕宁瑄袖手,向着怀真笑说:“今日特来拜见王爷的,郡主莫非是要去平靖夫人府上”
怀真答应了声,慕宁瑄却又道:“郡主脸色不太好,可要保重身子,万不能太过操劳。”
怀真正要上车,闻言回头,却见他仍是温文淡雅,一脸若无其事,怀真看了他会子,便道:“多谢。”当下上车而去。
慕宁瑄揣着手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去,半晌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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