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唐毅在兵部得了个惊人消息,又听说怀真回了应府,便自寻来。两个在内室说话,正有些说的不妥当,忽地见一人前来。
转头看时,却见正是郭建仪,神情漠漠淡淡地望着他。
倘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唯独郭建仪……唐毅一见他,心中无端暗恨。可毕竟是个素有涵养城府的人,当下按住心中不快,只道:“何出此言?”
这会子,怀真因也见郭建仪来了,脸上早就羞窘红遍,推开他,便要走开。
唐毅将她拉住,竟仍搂在怀中。
怀真见他当着郭建仪,兀自如此,便低声道:“三爷!”
唐毅看她一眼,复凝眸看郭建仪:“我同怀真乃是夫妻,却有什么不妥当的?”
郭建仪挑了挑眉,道:“尚书大人恕罪,如何我听人说,怀真同你已经和离了?那和离书如今还在皇上手中,这会儿……只怕已递给宗正司复核了。”
唐毅并不知道怀真身上另藏着一份和离书之事,闻言色变,看一眼郭建仪,复看怀真,似要确认。
话说先前唐毅离开应府,心底那种滋味,竟是平生不识的难过,茫茫然下了台阶,小厮来迎着,便问他要去哪里。
这会儿那宫中的太监便道:“尚书大人,快请入宫罢,先前太上皇晕了……皇上有紧急事儿呢……”
唐毅点了点头,闭眸拧眉片刻,终究把心中那许许多多无法遏制难以理清的种种生生压下,只凝神专注往国事上想,翻身上马之时,便把新罗之战在心底过了一遍。
原来因先前兵部的通信出了差池,军机泄露,被扶桑人抢的先机,竟然一路派兵高进,将新罗几个县城都攻破了,几乎就要打到了新罗首府,眼见新罗已经摇摇欲坠。
亏得长平州守将邓老将军跟李霍等不等朝廷指派,便迅速出击,把扶桑兵马拦下,两下交锋,才得了一场小胜,把扶桑人阻了一阻。
然而毕竟是人生地不熟,且又长途行军,疲惫不堪,李霍下令暂时驻扎……谁知当夜,扶桑人以忍者暗中刺杀,里应外合,长平州一名副将殉国,李霍负伤,却仍是屹立不倒,沉沉静静指挥反击,才堪堪地不曾全军覆灭。
至此之后,朝廷的援军前来,又跟新罗的兵马汇合,才对扶桑人展开全面反击,一直把扶桑兵马逼退回了海上。
而三国之兵决战之地,却是在海宁湾。
长平州派出了一百余艘战舰,同新罗的五十艘战舰并战,怎奈船上得用的火炮却甚是陈旧,再加上士兵操练不勤,未免不得力。
而扶桑人船只足有四百余艘,船上火炮器械配备更甚是齐全,何况他们常在海上行劫,海上作战,对他们却是如鱼得水,以至于战事十分艰苦。
然而若放任扶桑人如此猖狂,等舜军退了后,他们自会卷土重来,屡次骚扰,如此只怕还要再拉锯似的作战,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李霍同邓老将军商议,必须要一鼓作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一战必胜!
在这种情形下,李霍似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归处……才写了这封绝笔书,只交给一名亲信保存。
一路上,唐毅便把新罗战事在心底过了一遍,神智冷静,灵台清明。
到了宫门口翻身下马,望内而去,谁知还未到殿上,就见有个人迎面匆匆而来,见了他,忙上前拦住,行礼道:“三叔!”
原来来的正是唐绍,唐毅见他脸色惶然,心中猜到是为何。果然,唐绍不等他开口,便忙问道:“三叔,我为何听闻……海宁湾一战中,土娃、土娃他……”
唐绍张了张口,只顾瞪着眼问道:“这必然是假的……三叔……”
因先前在应府经历了,此刻唐毅的表情反而显得极为淡漠,面沉似水,浑然不动声色似的,道:“李霍已经殉国。”
唐绍猝不及防,猛地听见这一句,就像是有人把自个儿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般,疼得叫也叫不出,通身发麻了,只有眼泪不由自主地纷如泉涌。
唐毅看他一眼,终于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按落,然后一言不发,迈步又自去了。
一直到缓步拾级而上,将进大殿之时,唐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哭嚎,含恨带痛,仿佛是虎狼行至绝路,仰天发出的痛嚎一般。
唐毅脚步略一顿,却终究未停,也并不回头,只仍是目不斜视,迈步自进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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