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夫人说罢,小唐仍是未敢就信,看看唐夫人,又看怀真,却见她掩口笑看了自己一眼那样风流婉转,含情带喜的模样,比之先前更加有一份动人之处。
小唐竟觉着心跳的甚是急促,忙走到跟前儿,握住手问道:“是真的”
怀真忍笑低头,含羞不语。
小唐看了她半晌,心里自也是惊喜交加,不知如何才好,蓦地张手将她拥住,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忙复放轻了些。
唐夫人在后看着,本要斥他轻狂不知轻重,忽地见他松开手,知道他到底是有分寸的。
唐夫人便也自顾笑了,因说道:“你好生守着怀真,不许胡闹,也不许惹她生气”说着,便笑着出外去了。
小唐一手握着怀真的手,一边儿轻轻搂着她,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思忖半晌,道:“这是几时有了的”
怀真羞得脸上酡红,悄声啐道:“这话糊涂你整日家我又怎么知道。”
只因小唐一腔柔情蜜意都在怀真的身上,但凡不碍怀真身子,便有些不知节制罢了,是以究竟是从哪一回上得了竟无从说起。
小唐素来是个清明沉静的人,这会子,却有些晕晕乎乎,仿佛吃的半醉似的,因笑道:“果然是我糊涂了,那是怎么知道有了的”
怀真见他喜得神情恍惚,便低了头,抿嘴儿道:“又问什么,事事都要同你说不成何况也没打紧的。”
原来,今儿怀真本去厨下,因吩咐他们找那新鲜的鳝鱼,弄一味汤出来,不料闻着厨内那一股味道,竟受不得,出来忍不住吐了一回,还只当是一时胸闷罢了,并不当回事,也不叫人惊动太太敏丽。
谁知中饭的时候,才吃了片刻,又犯了毛病儿她自然是丝毫也不曾往这上头去想,还是敏丽看出异样来,因拉住她悄悄地询问,怀真不肯信,只是摇头说不是。
敏丽到底是个有经验的,便不肯依从,竟自管叫了大夫来给她看,谁知诊了脉,才知道果然是喜脉当下大喜,怀真自己也是惊呆了。
那边儿自有丫头飞去告知唐夫人,唐夫人听了,喜得无可不可,大有心花怒放之势。
先前唐夫人盼着这喜信儿盼的望眼欲穿,谁知先是谣传小唐出事,后是怀真思念成疾,凄凄惶惶简直大有家破人亡的势头,后来小唐回来,怀真也好了,唐夫人竟把先头那一心盼着子嗣的意思熄灭,横竖只如今眼前的这些人齐齐整整的就也罢了其他的不过顺其自然而已。
谁知偏是在这个会子,又冒出这天大的好消息来,叫唐夫人如何不欢喜若狂
这会儿,小唐还要再问,怀真已经浅笑又说:“先前我吩咐厨下熬了新鲜的何首乌黑豆鳝鱼汤,亏得你今儿回来的不算很晚,且叫他们端来喝。”
小唐爱的无法,只在她腮边轻吻,一边儿温声问道:“无端端给我熬什么汤”
怀真看他一眼,敛了笑意,道:“罢了,也不必问,只好生喝两碗才是。”
小唐只得答应,且叫丫鬟去端了来,果然是熬得火候正好,汤色雪白,鲜香扑鼻,一看便叫人胃口大开。
小唐端了碗,却先喂着怀真吃,怀真见他好意,便勉强吃了一口,毕竟闻不得这味儿了,便转开脸去,皱眉道:“别为了我费心,你且自在喝了便是。”
小唐瞧着她神色有异,转过身去忙忙地喝了,叫丫头收拾了,又漱了口,才重回到跟前儿,仍是守着怀真,道:“有心思叫给我熬汤,如今自己的身子是这般,可也要多保养才是。”
怀真见他喝的这样仓促,本要说两句,闻言,便不肯出声,只是定睛看他。
在脸上呆呆地看了半晌,便又看那两鬓跟额角,抬起手来,轻轻抚了一会儿,喃喃道:“太太听说了后喜的不知怎么样,有她尽心张罗着呢,亏不了我。倒是你还好这会子并不曾生出白头发来,我便放心了。”
怀真说着,不由便想起所见前世的情形,他两鬓斑白的模样,委实叫人心酸难忍。
她毕竟放不下此事,心中曾暗暗发誓:今生不论如何,也不敢再叫他那般情形的,因此才先提防着,只叫人以“食补”入手。
小唐听着她悄然说出,自然不解她底下的意思,便笑说:“白头发我虽然大你许多,可也不至于这般早就生出白发来呢娘子敢情是怕我老了”
怀真微笑,望着他道:“并不是,原本是你在朝中甚忙,自然是多操心的,这何首乌鳝鱼汤倒是好的,最能补气养血,补肝益肾,先前你才回来那时候又曾是那样,叫人担心。是以我已经吩咐他们,每日给你熬上一碗,你别嫌烦,且记得好生喝呢。”
小唐这才明白她的用心,便又抱住了,腻着说道:“还是娘子最疼我。”
他的脸贴在腮边儿,自是热热地,孩童般地浅啜轻吻,无法暂离分毫人前哪里会是这个顽劣耍赖似的情形数他最为稳重端庄,叫人敬畏罢了。
怀真忍着笑,转头看了眼,叹道:“先前你又说什么朝上的事儿呢”
小唐心中一震,因涉及应兰风,到底不敢瞒着,就把朝上争执的事简略说了。
怀真有些担忧,问道:“爹真的不高兴了”
小唐道:“明日我会去面见岳父,跟他将个中详细情形说明,岳父自会明白,不至于真的着恼,你且放心。”
怀真便轻轻叮嘱说:“我虽不大懂那些正经大事,也知道三爷行事素有分寸,只不过不管你如何做,且记得别真的叫爹爹动怒,不然的话我必不依的。”
小唐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道:“我很懂得,就只为了娘子,也是绝不敢得罪岳父大人。”怀真听了这话,方又转忧为喜。
回头,唐夫人又叫了小唐去,私底下说了一番,道:“你且收敛些,为了孩子着想些,你若是有半分胡闹,少不得先搬去书房里住几日,又或者让怀真跟我睡,保得安稳才好。”
小唐哪里肯离开怀真,便忙劝慰唐夫人,又正色道:“儿子难道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不成纵然不为孩子着想,也要留意怀真的身子呢,母亲自管放心罢了。”
唐夫人听了这等话,又叮嘱他几句,才笑着放他去了。
次日退朝,还未出金銮殿,小唐便追上应兰风,因说道:“昨儿本要去府内的,偏有事耽搁了,岳父莫怪。”
应兰风点头道:“不必这般客套,怀真可好”
小唐笑道:“她很好。”因唐夫人叮嘱过,暂时不叫他在外头张扬因此倒是不便出口,只道:“只是惦记着岳父岳母,仍说改日得空就回去看望。”
应兰风说起怀真,面上才露出笑意来:“只叫她好生保重就行了,不必记挂家里。”
两个人便相偕往外而行,有些大臣们虽想过来叙话,却知道他们翁婿相谈,不便打扰,因都避开了。
行走间,小唐道:“如何近来我隐隐地听闻岳父近来定了东城的一所旧宅子”
应兰风道:“正是呢。近来思忖着搬出公府。”
小唐也听怀真提过一句,这会儿只当不知的,打量着应兰风的神情,自忖不能多言,便只道:“岳父自有打算便好。”
应兰风早就看出他沉吟之意,便一笑略停了步子,道:“可是有话对我说”
小唐见他问起,才也住脚,道:“先前兵部户部相争之事,岳父可怪我并没有出言相助么”
应兰风飒然一笑,道:“哪里,我岂会不知,你我虽为翁婿,然而在朝堂之上,各有立场,也是平常,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虽他有些轻描淡写之意,小唐觑着神情,试探着说道:“皇上其实也是有意同兵部的意见,岳父”
应兰风笑道:“你是特意来提醒我的皇上有意加强海防,自然是好事,然而如今国内正也百废待兴,却要分出这极大的财力物力放在安宁了百年的海防之上,与其总是伸手要钱要物,倒不如看看如今可用的人又有多少,倘若要了这财物出来,又会落入何等人手中。”
小唐乍听他说这话,脸色不由凝重了几分:“岳父的意思是”
应兰风凝视着他双眸,半晌方又道:“告诉你也无妨。前日有人密报我,去年之中,只是兵部的一位主事,在故地建立宗祠,耗费银子便不下三五万之巨,敢问都是从何处得来另外东南海有一位水师将军,名下田产不计其数,简直富可敌国,更有恶奴无数,为非作歹如今你们更要再多的银子出来,难道都是为了养这些国之蠹虫那自百姓身上掳夺的税银,用不到百姓身上不说,还会更加重了摊派徭役,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激起民怨只怕不能防患未然不说,反而引火烧身”
小唐心中震惊,且不论他后面的话,只问:“岳父从何处知道这些”
应兰风冷道:“自有人曾密报我。”
小唐拧眉道:“如何岳父不将这些事向皇上禀报”
应兰风长吁一口气:“那密报之人身份要紧,他亦不愿透露姓名,只怕说了,便自有天大的干系,因此我只叫人秘密地暗中搜寻证据罢了,只等人证物证齐全,自有我的话说。倘若这会儿贸然提出,打草惊蛇不说,若再给反落一个诬告的罪名,那又不知该如何了局了。”
小唐心中飞快地想了一想,道:“岳父,容我无礼说一句此事,岳父放手可好只交给我来料理如何”
应兰风道:“你”看了小唐一会子,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如今朝上正是两派博弈之时,我是看在你是姑爷的面上,又且素来是个明白事理,高瞻远瞩之人,才肯把这些秘密事告诉你,然而倘若这些事爆了出来,自然是对你们不利的,你又想如何处置”
小唐见他有见疑之心,便拱手作揖,正色道:“岳父放心,我若是查明属实,一定会禀明皇上,秉公处置,却不会有那些藏污纳垢、昧心徇私之举。”
应兰风端详了他半晌,才又叹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一味偏执之人,如此,我便信你我方才所说的话,你且再细细思量罢了,你想要水师壮大,是为国之稳固,我想阻止此事,却是为了天下百姓,岂不闻,民为贵,社稷次之倘若为了稳固社稷,先弄得民不聊生,只纵容了那些禄蠹贪官,又是哪头合算”
应兰风说完,抬手向着小唐行了一礼,转身自去了。
小唐目送应兰风离去,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正欲出宫,忽见一个小太监寻来,笑着拦住他道:“亏得唐侍郎还未离开,皇上有请。”
小唐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太监笑道:“大人还不知道呢这会子姑娘正也在宫里,是以皇上派奴才过来请大人过去说话。”
小唐愣了愣,才明白他所说的竟是敏丽,因笑道:“是么我竟果然不知。”
又问可是皇后传敏丽进宫见驾的,小太监答了一声“是”,小唐便随着那小太监往后宫而来,且走且看,却认得是往皇后居住的祥泰殿方向。
小太监领着往殿内而行,隐隐地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宫女通报了,便引着入内,行礼过后,抬头一看,见除了赵永慕在座之外,另还有皇后郭白露,清妍公主,另外便是敏丽。
赵永慕道:“平身,何必多礼。”忙又赐座。
小唐坐了,看一眼敏丽,见她面色平常,并无格外的喜恼之意。
此刻永慕便道:“朕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原来皇后请了敏丽妹妹进来说话,谁知妹妹正说要出宫回府去,朕因想到了你,便叫他们请你过来,你陪着她倒好。”
小唐道:“是。”
此刻郭白露道:“先前因各种事忙乱,竟极少同妹妹相见,今儿本来是连怀真一块儿宣召的,谁知她竟身上不好,倒不得见”
小唐看一眼敏丽,敏丽会意,带笑对他道:“方才我同娘娘说了,也并不是大毛病儿,就是多几声咳嗽,改天再进宫给娘娘请安罢了。”
小唐明白,就也笑道:“还请娘娘见谅。”
郭白露道:“唐侍郎说哪里话,本宫一向也知道,怀真妹妹身子自来有些弱的,倒要十分保养才好。”如是略又寒暄几句,敏丽便起身告退,小唐便陪着出来。
这会儿赵永慕也起身出外,敏丽见了,知道他们有话说,就行了个礼,先往外一步。
赵永慕便对小唐道:“你可知道了齐缘早上上书,说是年迈体弱,且又多病,要告老还乡呢。”
因齐缘素来跟小唐极好,是以早在十多天前就透了口风给小唐。
齐缘人老成精,心如明镜,自打小唐入礼部后,逐渐地一概事务均都落在了小唐身上,他反而一身清闲了,且礼部行事又渐渐地很得人心,因此齐缘也捞了个贤名。
齐缘也自清楚,倘若他退了之后,礼部尚书的职位自然便是小唐的了近来见小唐料理的越发出色,又且自新罗平安归来,正好儿是他急流勇退、上承圣意的大好时机,故而未上书之前,早便同小唐说了此意,也算是见两人交好之情。
小唐听了,只笑道:“是么隐隐听齐大人说过一句不知皇上意思如何”
赵永慕笑道:“那个老狐狸,磋磨了你两年,他自己落得甩手清闲,这会子去倒也稳妥,我因来问问你的意思。实则你早该升了,你也明白。”
小唐道:“升不升,不过是个虚名,横竖要做的还是那许多事,何况对家里来说,我升了反而不好呢。”
赵永慕很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笑道:“知道你劳苦功高。朕必不相辜负如何大不了以后各色出使的事儿,再不使唤你去,你且也紧着些,多多调教几个得力能用的,但凡有那些远行的差使,只叫他们去,众人都也放心。”
小唐只是笑,拱手道:“多谢皇上体恤。”
赵永慕双眸含笑,道:“既如此,便说定了,我明儿便披了齐缘告老还乡的折子以后,便还要仰仗新任尚书大人,再为朕操持礼部了。”
小唐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因看敏丽走了不见,便又问道:“皇后娘娘如何忽然想起叫敏丽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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