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丹安刚刚离开书店去学校,一支施工队就来到西西弗书店的门前。
“麻烦了诸位,就按照这张图纸上来进行改造吧。”诺修斯将自己制作的草图给施工队长看,这个浑身脏兮兮但目光精明的男人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张嘴便报出个数字“十五先令。”
诺修斯先是皱皱眉,但很快就同意,他先支付了一半的定金,随后男人便有条不紊的指挥起工人起来,按照草图施工。
诺修斯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将三排等人高的书架往后挪挪,先留出足够的空间应用接客与制作饮品,再把桌台给废掉,将桌台扩大成能够制作饮品与收银两者合一的工作区域。
接着再进行一些简单的装修,接着在内部摆放桌椅,外部也按照同样规则摆放,这样跟地球记忆里的奶茶店规模就大致相同了。
虽然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是完全新颖,至少在姆贝德一些商业街就有类似模式,但毕竟那些经营的是中高端人群,里面的饮品与甜点都不是底层民众能够消费起的。
而一旦地铁修建到弓街,大量涌入的人群一定先是底层民众,诺修斯决定先把目光投入到这些底层民众,反正自己实际上就没花费多少钱,全靠金发少女赠送的近乎全部的材料,看看会达到什么效果,到时再另做打算。
至少先把西西弗书店留在弓街再说。
毕竟原主以及丹安对书店扎根在弓街的决心很强烈,既然想要在这个世界查出真相,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方案提得怎么样了?弗雷泽先生。”诺修斯与弗雷泽坐在外围的桌子上,监督似的看着店内施工队得一举一动,诺修斯问道,一脸疲惫的弗雷泽略微抬抬眼皮,眼里尽是沧桑。
“阁下们都在审批,这里面就好像蜘蛛网一样,一层包着一层,毕竟是要让国王埃达三世过目的方案,恐怕时间没有那么快。不过您放心好了,至少在结果出来之前,您的书店都会待在弓街。”
说实话,诺修斯还是蛮喜欢这个新委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按照原主记忆,在弗雷泽之前的工作人员不是态度粗鲁就是高高在上,这才让丹安对这些人完全没好感,这一切直到弗雷泽先生的到来才得以改变。
身后的街道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诺修斯凝眸观察,阳光刺了他大部分的眼,直到马车来到仅离他几步距离他才看清:一把缠着巨蛇与花朵的硬木弓。
“诺修斯先生,上午好啊。”兰德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他向坐在诺修斯身旁弗雷泽抬抬帽檐,随后他做出个“请”的手势,“来吧诺修斯先生,跟我们来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诺修斯警惕地问道。
“那本染血的笔记被我们清洗复原了,现在请你到我们局里进行解读吧。”兰德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目光深邃。
“这么快?不是还要几天吗?”诺修斯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任何慌张与惊恐,这次很老实的跟着兰德上了马车。
“您似乎还有问题想要问我,对吗?”等到车夫扯起缰绳,“哒哒哒”马车开始驶离弓街,诺修斯发问,看向不停翻阅笔记本的兰德。
马车里,另外三名警徽黑衣警察默然地注视他。
这就是奇怪的点。
就算上次绮罗罗指派人来传唤自己,满打满算也就兰德与古德温两人。但这次,还算宽敞的马车里竟然全都坐满了警察,并且他们都把手摁在腰间,大有诺修斯有什么异样就掏出枪来的意味。
原先还有逃跑之心的诺修斯放弃这个念头,干脆反客为主,看看自己的主动出击能否突破僵局。
“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兰德既不愤怒也不微笑的点点头。
“这恰恰能证明我的清白。”诺修斯干脆直视对方的双眼。
“事实上今天清晨笔记就已经成功复原了,但之所以我们没在那时传唤你,一来是笔记上面的文字我们看不懂,二来是我们在笔记上面发现一副手绘地图。”
“一副地图?”诺修斯愣愣反问,心里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连兰德都看不懂的文字,莫非又是地球文字?
这怎么可能?!
“我们顺着这副地图,在泰黎胥河的河岸里我们发现一块染血的石板。同时根据梅佩伦公寓附近的车夫以及店主的证实,证明你曾在死者死亡前七天,也就是7月4日与古科伊带着三块石板一起来到梅佩伦的房间。”
“大约在晚上七点,你与古科伊先后离开,一人带着一块石板离开。”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梅佩伦房间会出现自己的笔记本以及自己的照片。
“这些仅仅证明我与他们正在从事某种研究而已,并不能证明他们的死就与我有关系。”诺修斯的思维如电光般跃动,迅速从嘴里泛出一抹苦笑,“从7月4日开始,我就一直在研究石板,直到7月9日我们再一次相聚,我和古科伊将石板交给梅佩伦之后我们就都走了,从这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为何要扔石板,这个我们先暂且抛开不谈,但是……”兰德抛出个转折词,“在7月11日,据古科伊的公寓管理员证实,你,诺修斯在这一天找到古科伊,试图将他的石板拿走,但你并没有成功,你们甚至为此大吵了一架。随后你又梅佩伦这,同样试图拿走他的石板,当然他也没给,等你走的时候,时间是晚上六点。”
诺修斯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感不妙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撒谎?”阳光穿透半拉的黑色帘子,使得兰德一半脸沉于黑暗,一半浮于光明。
“笔记本会告诉你们答案的。”死一般的沉寂后,诺修斯声音干涩的开口。
“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你现在告诉我们不行吗?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聆听。”兰德耸耸肩,嘴角轻佻,“还是说,你失忆了?完全不记得了?”
“靠,你怎么知道?”诺修斯微微张开的嘴立马禁闭,既然对方以这么轻松的语气反问,肯定百分之百不相信。既然这样,诺修斯联想到兰德描述梅佩伦以及古科伊死状的场景,画面感扑面而来。
“我不想死,兰德警官”他下意识的说出这句,电光火石之间,诺修斯在绝境之中寻找到一丝突破口,联想到这是个拥有奇特力量的世界,他编造出一个完美且不违背逻辑的理由。
“您也亲自看到那样的场景,那样惨烈的死状,我……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我必须撒谎,不能讲这一切说出去,这就是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能活着的理由,您不能……”
“我们到了,诺修斯先生。”兰德打断诺修斯的“供述”,他瞬间变得脸色复杂,替诺修斯打开车门,并没有再追问关于石板以及撒谎的问题。
他奇迹般的相信了。
随着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一栋颇有年代感的哥特式以及围墙爬满藤蔓的建筑映入眼帘,这些藤蔓被特意改造成某种图案,来映衬中间的弓形雕塑。诺修斯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藤蔓像极了巨蛇。
兰德把他带到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圆桌,在上面已经提前准备好用袋子装起来的笔记本,以及白纸与笔。
“我相信您刚刚说的话,现在请开始吧。”兰德拍拍诺修斯的肩膀,眼里有几分惋惜。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诺修斯稍微放松的神经再度绷紧,他从袋子里取出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随着这一页的翻开,原本有些陌生的记忆迅速涌入脑海。
前大部分的内容都是记录诺修斯一些琐碎的专业笔记,导师言论,甚至有时还有夹带课程的时间表,整体内容比较杂乱。
但从7月3日晚这页的记录开始,笔记记载的内容,就变成诺修斯选修的“拂萨菻语”,之所以选用这种语言,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等三人之外的其他人看懂。
“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梅佩伦突然间叫上我和古科伊,神秘兮兮的说马洛里教授给我们三人委派了任务,说是让我们研究解读一块古代石板,如果成功解读出的话,会在毕业会以及答辩上为我们三人加上十分!我的天啊!好运终于降临到我们头上了吗?”
马洛里教授?诺修斯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一个头发半秃、身材臃肿但十分有学者气质的中年男子。在姆贝德这种并不多的公立大学里,能混到“教授”这个身份的教师,除了有过硬的实力外还得有上乘的品德。
“7月4日,我们从马洛里教授那里拿到了我们要研究解读的古代石板。我们甚至来不及吃饭,就在宿舍里专研。但后来梅佩伦提议去他家一起解读,与其在图书馆抢位置不如去他家,因为梅佩伦家里比较宽敞。我们在下午2点一起到达,很快我们就得到线索,石板上面的文字很像‘拂萨菻语’的其中一类分支,但雕刻石板的语言词根以及写法却像‘赫迈尤斯帝国’,这就非常矛盾了,‘拂萨菻语’推测是比第二纪元更为古老时代的语言,但为什么字根与写法却像现在存在的那个帝国呢?”
通过笔记的提醒,诺修斯大致想起目前这个时代就是第四纪元,第三纪元距离第四纪元足足有将近两千多年的时间,关于第三纪元的文献、古城、古物等等都非常少。
“7月4日晚八点,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便提议我们就此分别,每人分别解读一块石板,如果有任何消息的话,就相互联系……”
……
“7月5日,解读的难度逐渐增加,今天并没有收获……”
“7月6日,通过大量的笔记与资料查询,我终于翻译成石板上面残缺难以辨认的一个词语‘蝗祟’!为什么?这个占据星球20%土地的恐怖生物,难道在第二纪元甚至第一纪元就已经降临了么?难道说前面纪元的陨灭都是蝗祟造成的?”
“7月7日,我又解读出一个新的词语‘古神巨人’,这个是词语是存在古老神话里的一个神祗,为什么石板要刻意提到这位神?”
“7月8日,我开始感觉不舒服,只要接触石板就会头晕眼花,甚至总感觉耳边老是出现模糊不清的低语,我难受极了,今天的解读工作就先暂停吧。”
7月9日,不行,症状更加难受了,尤其是思考到石板或者是接触它,但只要我离它越远,症状就会逐渐减轻。为了搞清楚这个情况,我约了梅佩伦以及古科伊见面,他们都反应一样的症状,甚至比我更严重。我提议暂停解读,但梅佩伦坚决反对,同时不断强调‘加十分’的这个概念,我又心动了,决定再解读出一个有用的信息就好,一个就好!抱着这样的决心,我几乎是咬着牙来到石板的面前。”
你这是作死的小老弟……诺修斯咽口唾沫,吐槽了句,翻开下一页。
“7月10日,我的脑几乎快被模糊不清的低语撑爆,即便这样,我也成功解读出从未有人注意到的新领域‘真理宝石’。这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发现了足以令我名传四方的重大线索!正当我高兴时,石板突然间渗出血,血液汇聚成血河,在血河里无数只触手缠绕着我,我无法挣脱,很快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周围什么都没发生,血河的汹涌没能留下任何痕迹。但我惊骇的发现我的上半身完全赤裸,我拿着刀居然在自己身体上刻着石板上面的文字,鲜血淋漓,然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十分害怕,笃定这块石板决定是不详之物,此刻我已经不再感到难受与疼痛,脑袋里疯狂充斥着解读研究石板的欲望,我顶着这种宛若毒瘾发作的难受将石板丢到泰黎胥河,然而等我回去的时候,身上的疼痛却突然降临,脑内的欲望也更加汹涌,我险些控制不住身体,我此刻终于意识到严重性,于是我回去留下石板的地图,告知马洛里教授的严重性后,我就彻底失去意识。”
“7月11日,我一昏睡居然就昏睡了将近半天!不行必须去提醒梅佩伦以及古科伊,但他们的电话无论如何我都打不通,无奈,我只能亲自去提醒他们。”
“疯了!一切都疯了!梅佩伦与古科伊他们都疯了!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劝告,他们的脑子里充满了对石板的依恋以及无尽的疯狂!嘴里还念叨着‘成为眷族!成为眷族!’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救他们!对了,将他们的石板给偷出来,对,只有这样才能救他们……”
诺修斯翻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笔记的后面,完全空白,也就是说,原主其实上还来不及做,就已经被羊驼管家传送到伊甸之东,另外两人也是。按照笔记来看,被诅咒之后一段时间内不接触石板就会陷入疯狂,也就是说,梅佩伦以及古科伊的死亡其实是羊驼管家间接造成的。
但这不顶用啊!正常人看到笔记最后这句都会联想到:“诺修斯偷走石板间接导致两人死亡”这么个结论,自己岂不是完了?!
难道自己告诉警官“伊甸之东”这么个存在,人家就会信吗?
完全不会!人家甚至都会认为这是为逃脱罪责的借口,并会以这本笔记,来给自己判罪!
诺修斯偷偷看了一眼兰德,发现后者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机会!”
诺修斯低喊一声,他假借椅子不舒服以此来拉开椅腿,让自己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躲避,尽管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甚至手都在轻微发抖,但当诺修斯看到兰德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时,瞬间将最后一页笔记撕下,同时迅速躲进房间的角落,在拉开距离的一瞬间,将笔记一口塞进嘴里,再接再厉吞入腹中。
本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情况,但背后却出奇的安静,没有声音,没有呵斥,一切就像安静得什么都不存在。
“啪”“啪”“啪”
诺修斯转过身去,原先兰德的手下全部瞬间蒸发,只留下兰德一人。
他边鼓着掌,边将软帽摘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只可惜,差了一点。你脑子还算转得快嘛”他居然对诺修斯鞠躬,语气醇厚又柔和,然而等他再起身时,诺修斯瞳孔一缩。
一把刻有编号的短管手枪静静瞄准他的头。
“上午好,诺修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