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腻山贼早如此抢白,那是气得满面通红,火冒三丈,正面杀上去又打不过,只能怒气冲冲地吼道:
“哎呀你这老儿,居然敢对俺们如此无礼!俺们大王在寨子上有几百个兄弟,但凡过往客商,达官贵人的,就没哪个不要交个几百贯买路钱的,你们这么多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跑到这里种地!这……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这边在嚷嚷,那边锣声不停,这些少年人和壮年是睡得比老人们沉些,锣敲得久了哪里能继续睡?大家住的都是随身的帐篷,听着喧闹便都知道了出的什么事,于是三个五个,十个百个的,慢慢都拿了杆兵器走出来。
这些人手上拿的,那可是从前面大金的军队手上战胜缴获来的正规军兵器,这一水的长枪斧钺的,走起来也有几分行军的气势,直让那五个山贼是冷汗直流,步步倒退。
“我……我和你们说,我们老大有几百个弟兄!几百个弟兄哦,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就这样在这里占了多大地方,多少也要交点保护费嘛。”
这位油腻的山贼现在是声音颤抖,牙齿打战,用哀求的声音小说地说道。
这边在说,那个倒霉的敲锣手那惯性的敲锣动作才随着恐惧停下了手,不过全村的人都已经被这烦人的敲锣声吵醒了,除了小孩子,当真是三百多人,一人一杆兵器走出了帐篷,慢慢向村口聚集起来。
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张油腻的脸渐渐发黑,随着人越来越多开始发绿起来,声音已经很像是苦苦哀求了:“那个,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要不保护费就算了,您看咱们跑这一趟也是辛苦,好歹给点辛苦费嘛。”
这时李桂兰终于也出来了,因为刚刚被吵醒,现在是满头黑线,提着她那把大刀踏步向前:“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敲锣打鼓,鬼喊鬼喊的,吵得没法睡觉,还想要辛苦费?行,你自己说要多少刀!”
看着这样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如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带着数百无论男女,都提着正规军的兵器,在火把照耀下显得面色格外阴沉,步步向前,那几个山贼的脸色终于由绿变紫,突然把兵器都丢了下去,转身狂跑起来,边大声喊道:“救命啊,你们不要过来啊!”
那个油腻山贼不愧是领头的,当时站在最前面,经这一下,转身跑起来,才一会就跑到这伙人的最前面去了,那步子是又快又猛,风随人动,低着头只管跑,哪里知道后面那些村民都劳累了一天,压根就懒得追他们呢?
真是心忙人就乱,他们六个人脚下生风,脚步一声比一声响的,听上去却好像后面有许多人在追一样,当真是恨不得爹娘能多生两条腿给自己,突然嗵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
“哎呀我去,我们都快被吓出人命了,你还在这儿拦我们的路?让开,快让开听到没,再不让开我砍你了哈!”那个油腻山贼声音都颤抖起来,一副你再不配合我就哭给你看的表情。
“喂,我说你小子要得啊,这么横!洒家好生在这里看风景,你就像头牛般撞我身上,还要砍我呢,说吧,你想拿什么砍我?”刘石早已经看出他们都是些外强中干的家伙了,开始带点调侃地逗他们。
“你等着,我……我这就砍了哈,哎哟我这刀什么时候丢掉了,您老就行行好,让小人过去吧,后面好几百人追杀俺们那,俺和你说,那个拿刀的女娃娃,八成就是个女鬼,太阴森太吓人了!”那油腻山贼脚下一软就想下跪。
把我家桂兰说成鬼了?这还了得?刘石一只手提起他,不让他跪下去,冷冷地说:“她才不是女鬼呢,你们回头看看,哪里有人追,就真要说有鬼,那也是你们几个吵死人的鬼!”
那人一回头,果然后面那几百人一个都没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来抹了把汗,再看月光底下突然出现的,这身高八尺的人,满脸肿起来的包包,还真像个妖魔鬼怪呢,突然两脚一软,这下是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地上,捶胸又捶地边念叨:
“妈耶,那么多人追着突然就没了,还说不是闹鬼呢?你这么大个,脸都肿了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在俺面前?你还说你不是鬼!”
刘石看他吓成这样,只怕他再吓唬一下就真出人命了,便用了些力把他提起来,笑道:“放心了,我真不是鬼,只是天气炎热,在这地方散步纳凉,被你们冲撞了而已,你们那般低着头只顾跑,哪里看得到什么人!”
那油腻山贼眼睛是滴溜溜转了几圈后,才慢慢缓过神来,看这人提自己的胳膊的触感也是真的,脚下也有影子,这才放下心了,喘口气,定定了神才说:
“哎哟,这便又亏了,你看我们这活干的,大王可是给我们下了规矩的,凡经过我们地盘的行人客商,都要交两贯买路钱的,可是我们刀都丢了,没吃饭的家伙可怎么向你要钱?”
刘石真是彻底的哭笑不得,这哥们还真是敬业,都什么时候了也能记挂着自己的本行,就这份精神让他干件正经事只怕不会太差,于是拍拍他肩膀,然后一只手把他提到半空对他说:
“这位朋友,在下名叫刘石,就是你们刚才去的那个村子的村长,那村子叫耕战村,你记住了!而且像你们这几个人,就是拿着神兵宝刃,我空手也能打到你们满地找牙!”
“记住了,记住了!小的知道了,还请饶了俺们狗命呀,俺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大王要我们巡山才过来的呀,我们大王真手下真的有几百兄弟啊!”那油腻山贼在半空中是手舞足蹈,他身后那几个山贼也是捣头如蒜,哀声感人。
到这时候了还大王手下几百个兄弟,看这些人也确实不好耍了,刘石把手一松,让那个家伙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对他们说:
“你们既然是没办法才过来的,那洒家也不为难你们,从哪来便回哪去,顺便带个话给你们大王,耕战村村长刘石,手下也有几百个兄弟,请他过来一叙!”
看他已经放了行,这些鸟人哪里还敢多留?连忙磕了个头,就起身朝深山密林里抱头鼠窜而去,也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的,不知在那丛林中撞了多少次树,还不时向那些树木赔不是呢。
这伙人奔了半夜,总算跑到了群山之中的别山,一回到山寨,心头一松,再也憋不住泪流满面,远远号呼起来:“大王,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也是这几人运气,本来这时四更天,那些山寨的头领们早就该睡了,这天晚上他们却欢聚饮宴,交谈甚欢,个个喝得是酩酊大醉的,还没去睡。
一听那个油腻山贼带哭腔喊得震动了整个山寨,跑得一行人个个连滚带爬,不知道还以为是官军打进来了呢,那山寨之主燕志材见得这样,真是成何体统,便喝了一声,命人将那几个屁滚尿流的家伙带过来。
一边跑那个油腻山贼一边哭喊:“大王,大王啊!祸事了,北边那里突然就出现了个好几百人的村子,那些人是人人都带着刀枪斧钺,却不肯好好打家劫舍,竟然在开荒挖地呀!”
燕志材酒在兴头上,被这些人如此强行打断了,本来想狠狠教训下这几个大惊小怪的家伙,听到他这么一说,便摸着胡子沉吟道:
“那一带你们也就几天没去巡的,就突然间多了个几百人的村子,人人带着兵器还开荒挖地了?你小子确定不是就躲在哪个山里睡了一觉,回来说的梦话?”
那油腻山贼喊道:“大王明鉴啊!若是小的一人做梦,便是杀了俺也没半点怨言那,总不能我们这一行六个人都做同一个梦吧?对了,那个村的村长,叫刘石的人和我说,他们那里是耕战村,手下也有几百号人,要我喊大王前去见他呢!”
燕志材眉头一皱,怒上心头,但转眼又变得严肃认真起来,说到:
“耕战村!以耕维生,以战立命?这倒有点意思,那个村子有点东西啊,他们口气那么大,居然要我过去见那村长,哼,既然住这群山里来了,便就是咱们的客人,这一面我这个寨主本来就要去见的,你先下去,别在这嚎了,明天我便去会会他们!”
那油腻山贼看这又不罚,又不打的,明天还会去帮自己出头,可算是喜出望外,放下了吊在嗓子里的一颗心,对大王是千恩万谢地磕几个头,就逃难般逃出了主寨。
在河南南部,是横跨湖北、安徽,连绵不绝的一条宏伟山脉,山势陡峭巍峨,壮观无比,也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走官道的人,往返这几个省的必经之地。
因为山势险峻,位置重要,加上这大宋自徽宗当上皇帝开始,就没太平过,汴京城下的河南那更是首当其冲,这一片山上自然是山贼四起,绿林遍地了,各色各样的人物都被逼上了山中落草为寇。
上了山,那就不能做正当的行当为生了,必须得打家劫舍,拦路剪径。不过收过路费的人多了,也就没过路费收了:遍地都是山大王,名声一响人家就都不打这里过了,过不去我不过还不行么?
所以这山上积年的老牌山贼就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就先联合志同道合的寨主,搞联合势力,随着个别山寨势力壮大,便通过威逼利诱的办法吞并弱小的山寨,再不肯加入的就干脆用暴力彻底消灭掉。
最终武艺高强,魄力过人,又早就在这片群山落了草的大寨主燕志材,整合了这一片山脉的绿林势力,在深山中间建立了别山山寨,这连绵群山的几个关键出口处,小些的山寨也属于他的势力。
他就在这山上操练喽啰,培养兵卒,不时出山打家劫舍,也保证路过的行人客商不会出现需要交多次过路费的情况,渐渐在这一代也是声名远扬了。
结果这一次,就在他的地盘之内,几天不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几百人的村子,听上去还很不简单的样子,无论是什么情况,他这个寨主也少不了去会一会那个所谓的耕战村村长,如果是人才那便招为麾下,如果是刺头,再发兵踏平不迟。
所以次日上午,燕志材为了表示礼貌,他穿一身镶金的黑色长袍,束了一条花边锦带,背上自己的四尺铁剑,配上清朗爽利的面容,精心做了一番见客的打扮,带上寨里的头领,只五个人就去了这趟耕战村。
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村子里一改全员生产的状态,将绿林营的好汉们分出来做哨兵了,所以燕志材抵达耕战村时,远远便看到一些衣装破烂陈旧,人也略显消瘦,精气神却半点不输的人,个个稳稳的拿着刀枪,在农田外围警戒。
燕志材心中是把刘石当成个人物看的,也看不避讳,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哨兵面前,拱手一托,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我便是别山的寨主燕志材,这一带山寨都归我管辖,你们那个村长要我前来一叙,去告诉他,我来了!”
立刻就有一个人飞跑进去报告了刘石,因为早有准备,不一会他就带着何陆、陆友七跟几个绿林营的人走了出来,远远就先拱起手迎接来人:“燕寨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才是!”
可是远远的只见一个最多二十出头,头发蓬乱,大大咧咧,穿的是破旧不堪,边幅不整的人走了出来(当然晚上被蚊子叮的肿包倒是消了),这形象除了人高马大,五官端正外,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身份的人。
看着这幅尊荣,他嘴角微微抽了好几下,不过他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在人家走自己面前时,还是很礼貌的拱手回了个礼:“哪里,哪里,这一带是我别山寨子的地盘,刘村长远道而来应该是客,却是燕某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要请村长莫要计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