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十万大军自中都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直抵南京,能惊动不能惊动的势力那是全都震动了,结果到了南京以后,那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动作,一直驻扎在哪儿,好像没有出征这回事一样,不说南方各地个个都疑神疑鬼,中都那边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耕战城已经把探子散布到了南京以南的各处要道上,勿要在对方有动向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作战准备,无论准备多么充分,这一支新兴的力量要去面对横扫天下,锐气正盛的金兵还是把握不大的。
刘石说知的历史中,穷兵黩武的金国几次举国南征,一度让赵构直接彻底失去了全部领土,最后被逼得乘船逃往大海后,才锐气渐失,后来多次被宋朝英雄击败的,其中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让他们闻风丧胆。
刘石自问当今的耕战军,无论军队纪律、思想觉悟还是训练程度,乃至人数、武艺应该不会在岳家军之下,这次要去面对还没有因为穷兵黩武而战力下滑的大金,无论准备多么充分,这一支新兴的力量要去面对横扫天下,锐气正盛的金兵,还是没太大的把握。
毕竟能在中华泱泱数千年中以得以靠着少量兵马,并整合了几支起义的民间武装,就能北征御敌成为民族图腾之一,此人用兵之道绝非寻常人物可以比拟的,而他们这些毛头小子,有什么底气去拿自己和他相提并论呢?
而尤其令人难受的是,尽管此人早已在北宋就崭露头角,待遇却实在不怎么样,屡立大功,却一直遭赵宋忌惮,多次被罢免流放,一直到南宋几乎灭亡了的地步才被委以重任,得以领军反击大金,最后落得以莫须有的罪名斩首的下场。
而这一次刘石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让金兵再有机会渡过长江,赵构没有真正被逼得再无立锥之地,只能在海船上苟延残喘的话,怕是不用再启用这位用兵如神的元帅了。
说不上为什么,刘石也不想去把他找出来,对这位天下百姓心中的英雄偶像,他总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崇敬与尊重的心态,宁愿把仗打得更难几倍,也不想再让人家在百姓和忠君之间再选一次,光看张衷伍的表情,就很理解这种感情了。
可是准备的再充足,他们依然处于弱势的一方,一拖半个月了,金人依然没有半点动静,让心中那根弦已经绷得太紧了的耕战军,开始感觉疲敝了。
百灵客栈中笙歌依旧,仿佛这天下间极其压抑的气氛,完全没能影响到他们一样,那专程从临安来的官绅商贾、大金跑过来的有权有势的大员、其他各省富得流油的门阀头领,进出其间是络绎不绝,给人一种歌舞升平,天下太平的感觉。
而店里的这些人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这个当时还是个孩童的猫儿,身材已经开始高大起来,走进内室后对赫连小鸟说:“小鸟姐,店里又有人闹事了,他们说您太久没有露面了,有人开始煽动闹事起来了。”
赫连小鸟冷哼一声:“那就让他们闹嘛,反正酒钱照给,规矩依旧就行,这地方现在无法无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乐子的,就是皇帝死在这里,也没人有什么办法。”
“猫儿明白了,另外已经半个月了,人马齐备,粮草充足的金兵全驻扎在了南京,不时进行一些操练,竟然是一副要长久驻扎下去的模样,倒是叫人摸不透了,军队里的点子也有段时间没传出情报来了,感觉不大对劲啊。”
赫连小鸟闭着眼睛问:“他们人马太多,只要我们盯得紧,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是逃不出我们眼睛的,不用太过忧心,彻木衮老贼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猫儿回答:“这一点也让人奇怪,那老贼一直呆在汴京里,也就是修了城墙建了民舍,这中州地面也算打理的不太烂,就是不曾有半点动静,这次南京那么大的动作,他们简直和不知道一样。”
赫连小鸟说:“哼,这老贼当时一万残兵,只这么久打理都有两万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屯田军队了,中州以西各处是暴乱不断,只有他在的这边是半点找不到出手的时机,这个人的地方,还是不能半点放松。”
猫儿一点头,然后接着说:“耕战军现在的活动十分频繁,不少队伍已经远离主城到处布置战线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地步,我们都探得一清二楚,金人必然也看在眼里,还有些没过长江的宋朝旧臣,似乎很不待见他们。”
赫连小鸟脸上依然是那种看不出底细的微笑,说道:“这帮人,才过了多久就感觉翅膀已经长硬了,打算和金人来一场硬仗了?猫儿啊,这两边你都走动不少,你觉得他们真要动手,刘石那些人有几分胜算?”
猫儿毫不客气地回答:“他们的军容也算是难得了,但是要和这次来的金兵动手,实在是以卵击石,绝无半分胜算!”
赫连小鸟点点道:“不错,只凭耕战军这些人马,面对多年能征惯战的金兵,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而兀术此来,名义上是征宋,实际上打得主义就是耕战城,他们根本避无可避,非要打这一仗不可。”
猫儿说:“那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上次大宋派来的十几万大军连交锋都不敢就撤了回去,这次一旦金人和耕战军打了起来,他们也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好机会,只怕这个地方,又要走咱们大辽的老路,毁于金宋夹攻了。”
赫连小鸟说:“说的没错,不过你到底还是看得不够全面,只靠那些人是不行,但是泸州灵锋派、海州两个帮派,还有别山一群绿林军马,也都表了态不会袖手旁观的。”
猫儿吃了一惊,问道:“那些组织松散又没战阵经验的民间帮派能省得什么?难道这些人也能是耕战军的仰仗?就是全部上去也不过杯水车薪的事情,能有什么用?”
赫连小鸟笑道:“这话也不错,他们确实没什么本事,不过不能眼看着耕战军就此覆灭的人,也不止他们这些。”
猫儿不由得好奇起来:“那他们也算是少有的大帮派了,除了他们,那还能有谁呢?”
赫连小鸟道:“不需要去别处找,就是我们,也没法在金人彻底平定了长江以北的这地方继续把客栈开下去!所以咱们这些人,也必须得下场!”
猫儿表情越发奇异:“但是您不是不招惹他们了么,这么久以来组织里的全部线索和情报都没半点传达给他们,我还以为……”
赫连小鸟道:“以为什么?只是太明显的动作谁都看得到,不是那么重要的消息压根就不用多此一举,传令下去,山东苏州各处留下的点子,招子都放亮一点,一旦有大规模交战的地方,也就一同过去看看,在保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给金人多下点绊子!”
猫儿一点头,顿了一顿看没有别的吩咐了,就一点头,十分干脆地转身出去了。
赫连小鸟把玩这手上晶莹剔透的翡翠杯,轻声念道:“刘石啊,若不是你一直是副商人的嘴脸叫我看不上,这一次我真要你们血流成河!算你运气好。”
十一万大军有大半都是迟钝、麻木毫无斗志的仆从军,行军都要靠皮鞭和呵斥来维持,加上汉人、契丹人、党项人都有,连指挥和军令都难听懂,要让这么多人好歹能派上用场,而不只是冲上前送死的一次性消耗品,兀术真是操碎了心。
而这些人操练的进度也是可想而知,面对如此大军按兵不动,他的对手们是一个比一个慌,都恨不得一双眼睛能看透所有的动向,一双耳朵能听到兀术商议的没一句话,但是最着急的却不是他的敌人们,而是兀术本人。
向来骑射掳掠,打到哪抢到哪,靠沿途百姓补给的大金国那是不会真为这么多士兵准备太多粮草的,而组织操练,士兵怎么也得吃饱饭,靠着大金的淫威,只能逼迫南京城中那些投靠了他们的财主富商出钱出粮养着,而这些人仓库里的粮食,他都有个数,撑不了多久。
同时他们军队中的底细,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因为在大金其他人看来,这是一支拥有大部分精锐和少量仆从军做炮灰的超强军队,那是要准备一出征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铁蹄所过之处,既是金国领土了。
而在打一年前那一仗之前,兀术是绝对有这个底气的,大宋开战以来,就从来不缺能征善战的将才,所幸赵家的皇帝都会精准无比地帮他们解决掉,再把一堆主和派,或者郭京那样的骗子派上战场,然后将自己的头颅和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可是去年那场战争就彻底打破了他的狂妄,他与数倍兵力先后被李纲、张衷伍击败,而且一溃千里,军马十去七八,李纲作为赵构的人,到底被罢官流放了,而张衷伍所在的那处叫耕战城的地方,却就耐人寻味的很了。
前后他也不知派了多少密探进去,也探不出个底,那地方就好像没有官也没有将领一样,数万百姓聚在一起更是分不清谁是民,谁是兵,加上他们种地和兴修水利表现出来的组织度,历史上有记载的也只有商鞅的农战之道了。
所以必须要准备周全一些,这些仆从军哪怕是强一分也行,只要能强那么一点点,优势还是在他这边,尽管他也是主战派,但是兀术不是那种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疯子,他甚至想到了,一旦这一次不能把耕战城从地图上抹去,那么以后大金怕也再无组织如此军马的能力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当时隐瞒了大军溃散,十去七八的事情,也暗自责怪当时不该那么冲动,过于着急地让皇上厉马秣兵,南下征宋,因为现在看来,刚建完中都,又要强行出兵怎么说都太过仓促了。
一边抓紧操练,一边数着可以出战的日子,金太宗到底没让他等太久,大军驻扎在南京的第二十一天,一队十余匹战马,载着一群兵甲齐备,威武雄壮的金人抵达了南京。
“完颜广将军,请坐,请坐。”来人的面色不善,直冲大营,兀术立刻上前接住,就引他进了主营,十分礼貌地劝坐。
“末将只是个军人,您乃是三军元帅,犯不着对某多礼,末将此来,一是圣上派出了原本大辽隐居了的三位武艺通天的神僧前来相助,二是听说大军在这南京一耗数十年,不知是何原因,要甚么时候才能出战?”
完颜广是完颜博的胞弟,向来对偷袭金兵,导致完颜博英勇阵亡的宋军恨之入骨,一度申请做先锋要去荡平大宋,金太宗担心他复仇心切,失了理智,就压住了他没让他领军,如此放他出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兀术笑道:“将军莫急,先坐下了说,这大军已备,在此驻扎乃是空耗钱粮,又不能立功,确实是耗费时日的过失,不过宗弼此行,却并非全无道理,还请将军明鉴。”
完颜广直言不讳:“末将能鉴得甚么!我等能为了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就是最大的荣幸,在朝中为圣上,在军营里就服元帅,有什么计较也不消对末将多讲,前去告知圣上一声便了!”
兀术道:“自太祖吾父起兵以来,大金出征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场从未吃过半点亏,却在这两年,打仗多有些周折,容我看来,乃是军容不如当时,募集了许多没有外族凑数,这作战亏一点敌人士气就好一些,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大金将士。”
完颜广道:“所以元帅就引这出征之兵在此反复操练么?这也不是坏事啊,为何不先派人去报告了皇上,也好多取些粮草支援,不然就出征带出来的粮草,拿来练兵却能撑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