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金耀坐在了焦甚的对面。
“焦先生请?”
焦甚闻言,没有推辞,起手放棋子。
渐渐,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
“少将军,承让了。”
焦甚最后一子落下,已分出胜负。
金耀愣了下,随后脸上露出敬佩之色。
他叹服道:“焦先生棋艺高深,在下输了。”
“少将军年岁尚轻,已有了自己的棋风,假以时日,定然会超过焦甚。”焦甚也面露赞赏之色道。
金耀露出笑意,“焦先生谬赞,您棋力之深,耀远远不及。”
“少将军不必自谦,由棋观人,少将军自有大格局。”焦甚说着看向棋局,“少将军在这里设了一个陷阱,在下差一点就上当了。”
金耀笑对,“可先生不但没上当,还反手给耀设了陷阱。我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是棋差一招。”
“棋差一招?”焦甚重复一遍,抚手赞道:“少将军此词用的精妙,您此盘棋局,可不就是棋差一招,最后被在下赢了。”
金耀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了。
焦甚却仿佛没有看见。
他唏嘘道:“少将军,您今日与在下弈棋,棋差一招不过是一笑而过。可人生路上,若是也棋差一招,可就坏了。”
这下,金耀的笑容是真的消失了。
他面色严肃的看向对面的人,“焦先生,你想说什么?”
若这个时候,金耀再看不出来,对方是有话对他说,那他就太蠢了。
焦甚抚须,笑道:“焦甚知晓,少将军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在下也不绕弯子了。”
脸上的笑散去,焦甚变的正经。
“少将军,您刚才可是与守福郡主争吵了?”
金耀:“先生何必明知故问?郡主蛮横,不识大体,我自是要与她生气。”
“唉!”焦甚长叹一声,“少将军,作为一个父亲,我自是愿意,你与守福郡主争吵。”
闻言,金耀拉下脸。
焦甚见了,言道:“少将军,你日后有了女儿,自是会理解我。”
“不用日后,我现在也理解焦先生。”金耀说完,顿一下又道:“但我想,您应该不单想与我说这话吧?”
焦甚面露赞赏,“少将军聪慧。在下不但不是想与你说这话,更是想告诉少将军,在下不想您与守福郡主争吵。”
话入耳中,金耀神色一变,他手微微握拳,“焦先生这话是何意?”
“少将军以为,你有几分把握,再成为真正的少将军?”焦甚的语气并不尖利,但却如一把尖刀一般,直插入金耀心中。
金耀只感觉一疼,他面色不善的盯着焦甚。
焦甚坐直身子,“少将军,你我之关系,我只会希望你好。”
闻言,金耀的面色稍缓。
然后,他似是评估般的盯着焦甚看。
焦甚淡笑,“几个月后,我的外孙就要生了,而他身上流着少将军的血,是少将军第一个孩子。”
“焦先生,你可能不了解父亲。但我从小被父亲教养长大……”金耀面上透出孺慕,“我了解父亲。我知晓父亲做事,从来都是会做几手准备,所以我有十分把握,我会是真正的少将军。”
听着这自信的话,焦甚眼底闪过暗光。
然后焦甚轻笑出声。
金耀皱眉,“焦先生笑什么?”
“焦某笑少将军还是没长大的奶娃娃。”焦甚这话出声,金耀倏的站起来,他居高临下,不善的盯着焦甚,“焦先生,你莫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焦甚仰头,迎上不善的目光,“少将军从小金戈铁马长大,在下自然不会小看少将军。”
“你已经小看我了。”金耀怒道。
闻言,焦甚摇头,“少将军错了,在下非但没小看少将军,反而对少将军寄予厚望。”
“焦甚,我知你口舌锋利,但休想戏耍于我。”金耀恼怒。
焦甚:“少将军且听我言来,若是觉得不对,再恼怒不迟?”
金耀审视的扫过对方面容后,才道:“你说!”
“少将军,在下刚才的话,不是真的在笑少将军是奶娃娃。”焦甚见金耀听到奶娃娃几个字,又现恼意,他一字一顿道:“在下是痛惜。”
金耀:“你这还是在小看我?”
“少将军若非这么认为,焦甚也无法。”焦甚叹气一声,而这叹声听在金耀耳中,却是刺耳。
他眉头竖起,“焦甚,你莫做出委屈的模样,分明是你先口出不善。”
此话出来,本以为焦甚还会狡辩,却不成想,焦甚他反而笑了。
笑声飞进金耀耳中,让对方没有竖的更高。
焦甚:“在下很高兴,少将军没有因为在下的话,被迷惑。”
“焦甚,你到底想做什么?”金耀不悦的叱问。
焦甚抚须,“在下想证明,少将军是一个倔强之人。”
“此话何意?”金耀面露犹豫,问道。
焦甚:“倔强之人,性格刚强不屈,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为外力所改变。他们行事按照自己的脾气,不听别人的指导来做事。”
放下手,焦甚直视金耀的眼睛,“少将军,你觉得这样的人好吗?”
金耀抿唇,“我不觉自己是倔强之人。”
“所以少将军能听进他人之言了?”焦甚问道。
金耀没有回答这话。
焦甚也没有非要对方回答,他说道:“少将军,我知您的父亲,金老将军厉害,而您是他培养的继承人。但少将军有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
话语停顿,焦甚拉长话语,“少将军,若有一天金老将军的想法变了,一直坚信金老将军的你,要如何自处?”
“请先生交我?”金耀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带着几分凉笑道:“耀自认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先生有话可以直说,何必绕弯子?”
“与您直说,您的父亲金老将军不可靠,让您不要全信他吗?”焦甚反问。
金耀闻言,却是神色闪了闪。
焦甚看在眼中,一些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这金家父子之间,已然出现了问题。
他本想犀利的划开这金家父子之间的信任,如今看,却是多余了。
暗暗一晒,焦甚出口道:“少将军,我刚才与您说,在下不想您与守福郡主争吵,是因为守福郡主是您的助力。”
焦甚抬头,望向宁州的方向,“只要永安王府一日不倒,守福郡主一日是您的妻子,您在老将军那里的位置,就不会变。”
“我已经与守福郡主闹僵了。”金耀面色难看道:“焦先生不说,我也知晓守福郡主的重要。但守福郡主,她实在不堪。”
焦甚听见这话,想都没想,就言道:“闹僵了,就哄回来。”
“哄回来?”金耀的面色更难看了。
焦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少将军既然知晓守福郡主的重要,不过花些心思,有何不可?”
说话的人说的简单,但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
金耀心道,哪里是花些心思的事情,这是要他向守福郡主低头。
想到守福郡主趾高气扬的样子,金耀拒绝。
“焦先生,我们金家与永安王府是互相牵制,是以守福郡主虽然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这个地步。就算我与守福郡主做一对和睦夫妻,永安王府也不会多给我助力。”
瞅着对方的样子,焦甚问道:“少将军以为,不管守福郡主过的好不好,只要守福郡主是您的夫人,您的位置就稳了吗?”
“难道不是?”金耀反问。
焦甚:“自然不是。”
别说,因为对方的身份,金耀还真的变的脸色。
焦甚抚须,“少将军,您似乎忘了,老将军不是您一个儿子,永安王也不是一个女儿。”
“守福郡主是王妃所出。”金耀明白了焦甚的意思,但守福郡主与永安王别的女儿是不同的。
焦甚自是看出了金耀所言,他摇了摇头。
“少将军,您糊涂了呀!正是因为守福郡主是王妃所出,王妃才看不得郡主受气。”
闻言,金耀神色变幻。
焦甚:“少将军不用担心,永安王府轻易不会再嫁过来一个女儿。不过他们应会压着您对守福郡主好。”
微微一叹,“到时,您就失去了主动权,在守福郡主面前,怕是……”
怕是会矮一头。
而若是他金耀现在,主动与守福郡主缓和关心,只要操作的很,他就能在和守福郡主的相处中,处于上风。
“谢先生点醒我。”金耀真心谢道。
焦甚:“唉!若为女儿好,我本不应说这话。”
金耀想了想道:“耀听闻焦家女儿各个秀外慧中?”
焦甚这时想到了女儿阿喵。
眼中疼惜一闪而过。
他笑着应声,“少将军所言不错……”
这一夜,金耀与焦甚分别后,又回了守福郡主处。
竖日,守福郡主面色绯红的随金耀,来到了金老将军面前。
“儿媳见过父亲。”守福郡主在金耀之后,笑着问安。
金老将军见状,诧异的看一眼大儿子金耀。
金耀面色不改的接受父亲的目光。
“准备好了,随我走吧!”金老将军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儿子夫妻之间的事情,是以他很快移开视线,言道。
少顷后,一行人向着岳州城而去。
岳州城门处,经过一夜的风霜,流干血液的尸体更显恐怖。
过往的行人,无论是胆大还是胆小,都会避讳的走在另一侧。
金老将军他们到此处时,金城嘞住了马。
“父亲,那尸体就挂在此处。”
随着这话,他身旁马车的车帘被撩开。
金老将军的面容从里面露了出来。
抬头望去,金老将军眉头皱起,“断四肢,活活流血而死。老二这个逆子,不知从何处学来如此狠毒的手段?”
“父亲,军中刑讯的时候,有很多比这个还狠毒的手段?”金城听见父亲的话,忍不住道。
金老将军闻言瞪过去,“老三,你休要再气我。那些都是暗下的手段,不会被摆到光天化日之下。”
说着,金老将军指向城门上的尸体,“老二那个逆子这么一做,其他人不知,还以为我金家都是如此狠毒之辈。”
金城撇了撇嘴。
父亲这是睁眼说瞎话。
他们金家,分明就都是“狠毒”之人。
就连他这么可爱的人,都了解军中刑讯呢!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为了在外面给父亲留面子,金城的嘴巴闭上了。
这时金三叔开口,“大哥,我们走吧?郡主若是看见,怕是会害……”怕。
最后一个怕字还没有出来,一声尖叫想起。
“啊!鬼呀!”
金城听着后面马车上传来的刺耳声音,言道:“三叔,郡主已经看见了。”
金三叔生生将没说完的“怕”,咽了回去。
金老将军嫌弃道:“老三,你去让郡主闭嘴!”
“是,父亲。”金城身为人子,只能充当跑腿之人了。
驱马向后,金城走到后面马车处,就见守福郡主吓的脸色惨白,正抱着她身边的嬷嬷哆嗦。
守福郡主:“啊啊,嬷嬷好可怕呀!鬼在瞪我。”
“郡主不怕,他不是再瞪你,他是在瞪杀他之人。”蔡嬷嬷低声哄道。
金城:“……郡主嫂子,城门上挂的不是鬼,是一个没有四肢的尸体。”
“啊啊啊!”守福郡主听见这话,又是一连串的尖叫。
金城:“那是二哥昨天命人挂上去的,郡主嫂子,你真的不用担心是鬼。”
“三少爷,您不要再说了。”蔡嬷嬷尽量忽略耳边的尖叫,对着外面道:“您越说,郡主越害怕。”
闻言,金城面露为难,“可是父亲让郡主嫂子闭嘴。”
蔡嬷嬷:“三少爷,您还是与老将军言说,让我们尽快进城吧?”
“也好,郡主嫂子太胆小,看过来的人太多了。”金城叹气道:“我虽然长的好,但也不想如此引人注意。”
话入耳,蔡嬷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其他她也有点害怕,主要是那一双瞪大的眼睛,太渗人了。
想着,蔡嬷嬷抱紧了郡主。
而驱马欲离开的金城,他冷不丁道:“这位嬷嬷,城门上的尸体应该不是在瞪杀他之人,二哥很凶的,他不敢。”
蔡嬷嬷霎时愣了。
她看着离开的男子。
不由思索到,三少爷和城中的二少爷关系很好吗?
竟然因为她刚才无意的话,在给那位二少爷出头。
金城不知道,因为他的话,蔡嬷嬷有了怀疑。
此时的金城在向父亲说过之后,他到了城门处的军士面前。
守城门的军士在得知身份后,大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军士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一会儿后,孙将军随着城门军士走了过来。
他扫过两辆马车,然后对骑在马上的金城道:“大将军一早交代了,请您们随属下走?”
孙将军一路将人带到了,他们现在住的府宅。
金老将军撩开马车帘看了一眼大门,随着进了府门。
一会儿之后,金和出现在金城面前。
金城往金和后面望去,却没见到二哥金猛。
金和:“请三少爷见谅,少夫人生病了,大将军在陪少夫人,现在没时间。”
金城小心向后面的马车望去。
他一个小人物,见谅不见谅不重要,重要的后面马车里的父亲,见谅不见谅?
好吧!估计父亲不见谅,二哥也不怕。
不由在心中给二哥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太厉害了。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啊!
后面的马车一片安静,金和也当看不见三少爷金城的动作。
他继续道:“请三少爷下马,小人现在带您们去住处?”
“好。骑了一路马,我早累了。”金城笑着说完,翻身下了马背。
金和招手,立刻有一个下人上前,将马牵走。
“三少爷,请?”金和弯腰道一声,然后领着金城他们,去了一个西面偏僻的院子。
进了院子里面,金老将军和金三叔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
金和上前拜见道:“小人金和,见过老将军,见过三老爷?”
“原来你还认得我?”金老将军带着怒气道:“我还以为你和你的主子一样,都不将我看在眼中了呢!”
金和面色不变,“小人不敢。”
金老将军哼一声,大步往正房走去。
金三叔立刻跟上。
金城看了看,没走。
他看向了后面的马车。
恰好,此时蔡嬷嬷撩开了车帘,“请问这位小兄弟,我们郡主的院子在哪?”
“没有。”金和看都没看,嘴上就回道。
蔡嬷嬷面色一变,“小兄弟是何意?”
“府中院落有限,大将军请您几位挤一挤?”金和这才看了蔡嬷嬷一眼,言道。
蔡嬷嬷本就变了的脸色,这次是真的挂不住了。
“小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郡主也……住这个院子?”
金和点头。
一旁的金城叹了一声。
他不想和父亲住在一个院子啊!
然而金城这一叹,吸引了蔡嬷嬷的目光。
好吧,没有这一叹,蔡嬷嬷也会看向金城。
蔡嬷嬷忍住怒气,对金城道:“三少爷,男女有别,我们郡主,如何能与您们住在同一个院子?”
若是金耀这个郡主的夫君在还好,可金耀不在,郡主万万不可与公爹小叔住在一起。
金城瞅瞅虎视眈眈的蔡嬷嬷,再瞅瞅一脸平静的金和,只觉他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