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珏的剑举了起来。

苏蕴乐身子稍稍弓起，左脚不动，右腿向后半步，屈膝。

“靠运气是走不长远的。”丁珏微笑着说道，“苏蕴乐，你本就不应该代表我们蜀山出战。我若是你，就会主动认输，主动放弃。”

“丁师兄，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敌意就非常深厚。”苏蕴乐淡淡地说道，“我不蠢，我能感受到别人对我的态度，但他们大多是冷漠，或者带点不屑，或者是嫉妒，或者只是单纯的厌恶……可你对我的是敌意，赤裸裸的敌意。就像是面对敌人那样，你想要把我赶出去，你想要伤害我，你甚至……想要杀害我。”

丁珏冷冷一笑。

苏蕴乐的面庞映在他的瞳孔里，那样圆润的脸庞，头上带着金环，身上白衣如纱，少女气十足，若是身材再瘦弱矮小一点，脸上稚气浓郁一点，甚至和数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而数年前……

冰冷的湖水翻腾着，女孩脸上信任蜕变为惊恐。她在水里挣扎，拼命仰起头来，张大嘴巴尽量呼吸，但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呛入她的气管中。

丁珏淡然地站在湖边，却听到有别人奔跑而来的脚步。他转身躲入树林，心中想好了辩解的说辞。

只是奇怪……获救后的苏蕴乐并没有揭发他。

哪怕两人的关系就此敌对，但那一次落水的事件，至今仍只是被认为是一场事故，而非谋害。

虚砚坐在场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场上的那位少年，丁珏，是他的得意弟子。就在前一天晚上，他还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丁珏进行演练，分析苏蕴乐剑法的优势和弱点，教给了丁珏。

那个“天才”轻岚已经倒下了，如今，他要让自己的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她的徒弟、同样被认为是天才的苏蕴乐。

毕竟，这两个人……她们所谓的“天才”，都被视作“不祥”啊。

丁珏向前一步，出剑。

苏蕴乐咬咬牙，向后退开。

奇怪……不同于之前所有对手的开局抢攻，丁珏的这一剑中宫直入，既无速度也无力道，显得平平无奇。

苏蕴乐退开这半步就轻松躲掉了第一招。但越是如此，她表情越是凝重。

这可是她所能遇到的最强对手，怎么可能如此简单轻松。

丁珏目光一闪，也料到了苏蕴乐必然不会因为这平淡的招式而放松警惕。他的第二招改为纵劈，但仍是缺乏力道与变化，苏蕴乐没有还手，只是向侧闪开。

第三剑，平铺直叙，苏蕴乐闪避之后，开始出招。

她的木剑同样是中宫直进，但行至半途，剑尖化作流星。

就像是天幕下的爆炸，银河中的涌动，一剑宛若数十剑，流星散落，将丁珏小腹以上全部笼罩。

“星河剑法……”轻漠面无表情，自言自语，“苏蕴乐，你竟然已经练到这种程度了吗……”

虚砚轻轻握拳：“打败她……阿珏，打败她！”

丁珏微微一笑，同样一剑刺出。众人眼前一亮，却发现，丁珏同样使出了“星河剑法”。

蜀山的剑法崎巧诡变，而“星河剑法”更是其中的极致。星空灿烂，无数的群星中隐藏着万亿年的秘密，而星河剑法的内核，仿佛也是如此，时空曲折，幽径万象，如星空运行那样灿烂而不可捉摸。如果苏蕴乐的剑如同夜幕中刻下的流星雨，那叠加上丁珏的剑便像是燃烧了夜空。

那仿佛是一场来自远古的战斗，星与星之间不断撞击陨灭。两人的身周都笼罩在剑光中，不分你我。而擂台下观战诸人，功力稍浅的已经看不清楚两人的身形，只能看到木剑那密不透风的剑影。

苏蕴乐和丁珏的身子已经离得很近，招数也愈发凶险。他们死盯着对方，心里头都有些钦佩。

原以为蜀山新一代弟子中……不止自己能够将星河剑法练到如此境地。

双方剑术加速，在这种拼斗中，谁也无暇变招转换其他剑法。而知根知底的剑法下，局面则更加僵持。忽然间，丁珏矮身出招，剑扫苏蕴乐的脚踝。苏蕴乐刚想避开，左脚的后脚掌却微一落空。

苏蕴乐不由一怔，席轩险些惊呼——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在了擂台的边缘，若是躲避这一招，必然摔落下去。

也亏得苏蕴乐变招奇快，立刻挥剑挡住。丁珏冷笑一声，双方重回星河剑法的交手，但苏蕴乐咬着牙，明显感觉自己竟然渐处下风。

因为自己的位置……

直到现在，丁珏那平铺直叙的前三招的作用才显现出来。他只是将苏蕴乐往擂台边缘小小逼迫了三步。可这三步便如青萍之末的风，初始绝不起眼，却随着时间推移，将那微小的优势累积成巨大的雪球，对战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苏蕴乐在不知不觉间便退到擂台边缘，而这就意味着她的行动范围严重受限。

“星河剑法”的崎巧并不只是来自手腕对剑的控制，也来自脚下对身法的变动。脚下施展不开，剑法的威力便少了一半。

若是生死相拼，苏蕴乐大不了想办法往后拉开身位，绝不至于如此缚手缚脚。然而这偏偏不是生死相斗，而是空间限制的擂台赛，那条擂台的边界成为了丁珏的助力。苏蕴乐感到周身的压力大了起来，来自丁珏的星河正在淹没自己，她的剑影开始暗了下去。

“哼……就是这样。现在不用保留了，这才是全力进攻的时机。”虚砚低声说，想到自己对丁珏的教导，心里也有些得意，“以前的人都走错了方向，以为开局抢攻便能够压制苏蕴乐。可这个死丫头身负‘天外飞仙’之能，反倒是在那些未经铺垫的急促抢攻之中寻到破绽，用天外飞仙结束战斗。所以丁珏啊……你只要不着急，用前三招布局，稳扎稳打，局势就会自然而然，如水流顺下一样，偏向你这边的……”

“你已经输了。”又是一剑，看到苏蕴乐略显狼狈的抵抗，丁珏忍不住嘲讽道，“为什么还要顽抗呢？”

“是吗……”苏蕴乐嘴角一翘，“你……太小看我了。”

丁珏突然一怔。

只见苏蕴乐……不再右手持剑，反倒是松开手，将木剑轻轻一抛。

木剑离手数寸，苏蕴乐五指微屈，丝丝内力自掌心涌出。

“没有见识过‘御剑’吧……”她心里暗暗说道，“可以让你见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