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乐坐在瀑布前生闷气。

飞湍瀑处在半山腰某处危崖旁边。水流量大，落差巨大，使得瀑布气势恢宏。哪怕还未到雨季，也是庞然凌空，轰隆声不绝。

苏蕴乐坐在瀑布边发呆，水滴不断溅在脸上，凉丝丝的。旁边的水池中映出她气鼓鼓的脸。

什么嘛……她心想。自己也有一两个月没见到师父了，这次山下重逢，本来非常开心的。可是没想到师父见到自己，不仅没有表现得多么开心，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地翻脸斥责自己……

更过分的是，师父所斥责的，是正在行侠仗义的自己。她竟然站在坏人的那一面去了，这……这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疼爱自己的师父吗！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苏蕴乐越想越气，发泄似得将旁边的碎石子踢到水池里，忽然间想起很久以前尚自年幼时师兄丁珏对最自己说过的话——

“你是个迟早被抛弃的人。”丁珏那时候年龄也不大，可是话里带着令人心寒的阴暗和幸灾乐祸，“你是天才对吧，出尽了风头对吧，可没人会认可你的，没人会会喜欢你的，没人会跟你做朋友的……因为很快，很快你就是个要被抛弃的人啦！”

苏蕴乐还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可就算年幼，她也能够感受对面的排斥。她看到了那些被称为同门的同龄人们对自己的不屑和莫名的敌意，可她至今不知道那样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随着年龄增长，幼年时候的不愉快经历都在逐渐模糊，这件事情从未忘记，但也逐渐埋入了心底的深处。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夜里，忽然就回忆起了那件事情。

师父她老人家……不会真的抛弃自己了吧？

苏蕴乐跺了跺脚，心想自己一定得去问一问师父……当面问才最清楚。但当她回过头，却看到轻岚正向自己走来。

“乐乐。”

苏蕴乐撇撇嘴，又转过头去，看瀑布，不理轻岚。

真是奇怪的心思……明明之前想着赶紧向师父问清楚，但当她发现师父来主动找自己后，又傲娇地不说话了，只是转过身去，假装继续欣赏瀑布的风景。

然后……身后又没有声音了。苏蕴乐抬头看瀑布，但这从小看到大的飞湍瀑，苏蕴乐几乎都清楚每一条水的纹路，有什么好看的。她焦急地等待师父开口说话，但身后安静地仿佛轻岚又离开了。

苏蕴乐忍不住再次转身，看到轻岚带笑的眼睛。

“师父……”苏蕴乐又跺了跺脚。

“我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

“你欺负自己的徒弟，算什么本事嘛！”

轻岚笑了笑，轻轻抚摸苏蕴乐的头。苏蕴乐也笑了，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她就像蹭着主人抚摸的猫，乖巧地站在原地，觉得在快乐不过了。

“乐乐……我有事给你说。”

“嗯？什么事？”

轻岚却犹豫了一下，叹道：“再过一个月左右，昆仑派和泰山派的人就要来了。”

“他们来我们蜀山剑派干嘛？”

“新一代弟子的比武大会。这项活动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开展了，前段时间两派掌门人派人前来，希望加强江湖名门正派的联系，所以重启这样一项活动。掌门师兄他已经答应了。”

“师伯居然还会同意这么无聊的活动……”苏蕴乐嘟囔。

“乐乐，你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所以我会派你出战。这段时间……你要做好准备啊。”

苏蕴乐撇撇嘴：“好吧……”

“好好发挥，别丢我的脸。”

“是……”

苏蕴乐拖长了声音——在她看来，这种比武，又不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实在提不起兴趣。

她和轻岚谈话良久，苏蕴乐忽然转头，面对着黑暗，冷笑：“你已经听得够久了吧……给我滚出来！”

轻岚正要说话，苏蕴乐拔出剑就掷了出去。

她志不在伤人，长剑插在树干上。“哎哟”一声，一个少年栽了下来。

“别别别动手！是自己人！”

苏蕴乐：“……席轩？”

轻岚：“……你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席轩委屈巴巴：“这个地方这么险峻，我就算知道路，也没法第一时间赶过来啊……光是下那个坡都花了我好长时间啊！”

轻岚：“……天色已经有点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苏蕴乐笑着，拥抱了一下轻岚，蹦跳着往回走。可是席轩站在原地，却没有动。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轻岚有些奇怪。

“轻岚道长，恕我直言，我总觉得……您今天对苏蕴乐的态度，有点奇怪，和以前不一样。”

轻岚笑了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以前对她怎样的。”

“我之前见过几次……至少您表现得，是非常宠溺的。”席轩说道，“和你今天完全不同。”

轻岚沉默了下，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

“你很聪明。如果我对你说谎，你应该也能察觉。我还不如直接说……无可奉告。”

席轩皱了皱眉。

“但我能说的是……我只是很担心她。”

“担心她什么？”

“她一直抱着那种朴素而幼稚的正义观念，我担心他在江湖上吃亏。”

“正义不好吗？正义这种东西，不是你们门派的宗旨吗？”

“可是席轩，究竟什么是正义呢？乐乐所判断的正义，就真的是正义吗？她毕竟……太幼稚了啊。”轻岚苦笑，“那孩子犯下的错误不少啦，席轩，这你是知道的吧。”

“是的……”

“更何况，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吧。”轻岚仰头看着天空，“这孩子太正直太刚硬，太容易被折断。若是她见到那灰色的地界，或是她被欺骗，被利用……我真的很担心她。”

席轩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而我老啦……无法保护她一辈子的。”轻岚有些唏嘘，“席轩，假如真的有一天，她流落江湖，孤身一人，你……你愿意保护她吗？”

“我……”席轩忽然热血上涌，“我愿意！”

“不仅是保护她的安全，还要……守护她的信念。”

“我会的。”

“好孩子……”轻岚微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