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城是位于青澄山西北面的小城，离灌城不到一百公里，依山而建，一条小河穿城而过。雅城多雨，即便是冬季，城市也笼罩在绵绵冷雨中。

刚过午时，城中的“雅虞楼”中，来了两个少年。

店小二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

走在前面的那个少年脚步蹒跚，双手软绵绵垂下，顺着前进的姿态不自然地左右摇摆，就像是两根滑稽的面条。身后的那个少年衣衫褴褛，满脸泥垢，但眼神炯炯，带着一种和自身打扮并不相符的意气。

店小二迎了上去，将他们领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雅虞楼生意不太好，这个时候店小二也顾不得势利眼对顾客挑三拣四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客观，需要来点什么？本店的招牌是清蒸鱼和砂锅鱼，肉质鲜嫩，保管您满意！”

蓬头垢面的少年一言不发，忽然伸手，一把摸向另一个少年的胸口。

店小二：“？？？？？”

蓬头垢面的少年的手伸进另一个少年的衣襟，一阵上下其手。另一个少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无法出手反抗。过了好一会儿，才忍无可忍：“胡小璇……你……你能不能住手！”

进店的两人正是陆离和胡小璇。胡小璇抓住陆离之后，马不停蹄向西北方向前进，踏上了归途。但路经雅城的雅虞楼时，闻到厨房里隐隐的香味，已经吃了很久土的胡小璇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胡小璇还在陆离身上乱摸，店小二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虽然我们对龙阳之好并没有什么歧视，但并不代表我们默许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不雅之事……”

“喂喂！”陆离无从反抗，只能出言提醒，“我对你没兴趣的，你死心吧。”

胡小璇浑然不觉，过了好久才将手缩了回来，摊开掌心，一脸鄙视：“身上就那么一点钱，刺客都是穷光蛋吗？”

几个铜板可怜巴巴地躺在胡小璇的手上。他扔给店小二，说道：“什么菜都不要，给我上几大碗干饭吧。”

店小二接过钱，冲下楼，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脸盆回来，里面装满白米饭。他将勺子递给胡小璇，说道：“吃吧，米饭管饱。”

胡小璇双眼冒光，就像是恶狗看到了肉骨头。他甚至没有接勺子，端过脸盘，就将脸埋了进去，“啪嗒啪嗒”吃了起来。

陆离：“……你赶紧噎死吧……”

店小二：“……客官您可千万别噎死在我们店里……”

胡小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对于一个已经长期需要靠吃土为生的人来讲，此时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在嘴里嚼碎融化的滋味堪比山珍海味。店小二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贴心地下楼泡了一壶热茶上来。但再度回到桌边时，却看到那儿已经站了两个白衣人。

那是两个佩剑的青年，彼此之间容貌有些相似。两人并肩站在胡小璇的面前，意态洒然，微风下如流云如白雪。陆离怔怔地看着他们，觉得这白衣佩剑的打扮有些眼熟——

他忽然想起，那个逃出群芳园的夜晚，他和胡小璇以及秋寒曾经被人堵在小巷里，那些人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当时胡小璇一度因为这样的装扮将他们误认作师兄弟，但那些人却只是假装成昆仑派的杀手。

那眼前这两人呢……陆离心想，究竟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找胡小璇的呢？

可不管是哪个，对他似乎都不怎么友好。

店小二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默默地放下茶壶，一步一步退了下去。

但胡小璇浑然不觉……他全身心都沉浸在白米饭中。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干饭，而是床上酥软令人沉醉的棉花，是遍地闪光的银两，是久旱而遇的甘霖。而突然之间，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享受——

“哟，这不是胡师弟吗？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你呢——”

“你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不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呢？”

胡小璇放下脸盆，抬起头来，有一个瞬间的茫然。然后他的意识从天堂被拽入地狱，一口白米饭喷到左边那青年的脸上。

陆离：“……”

胡小璇大声喊道：“何星！何辉！你们怎么在这！”

左边的青年何星反应不及，遭受无妄之灾，气得哇哇直叫，赶紧将脸抹干净。右边的青年何辉脸色一沉：“胡小璇，竟敢直呼师兄大名，尊卑之秩在哪里？成何体统？”

陆离的脸色一沉。

距离胡小璇制住他，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也许是胡小璇太过饥饿导致力量不足，他很快便感觉到被封锁的血脉逐渐畅通，双手渐渐恢复了知觉。但是他自知动武不会是胡小璇的对手，于是不动声色，静待时机。

毕竟昆仑路远，这一路上总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总会给他机会。

现在看来，意外是发生了……那两人虽说是胡小璇的师兄，但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并不太好。

这时候何星好不容易将脸上的脏东西打整干净，恨恨地说道：“什么尊卑秩序，这个家伙几乎已经被门派抛弃了，你看他这模样就是丧家之犬。叫我一声师兄，我还觉得脏了我的耳朵呢！”

“你才是丧家之犬！”胡小璇咬牙切齿，“我现在就要回山面见师父……我们的帐，迟早要算！”

“回山？你凭什么回山？”何星冷冷地说，“你身上带的，可是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等一等。”何辉注意到了陆离，“难道说……你真的把那个叫陆离的刺客给抓住了？”

“关你什么事！”胡小璇虽然不承认，但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得意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怎么不关我的事。”何辉假惺惺地笑，靠近了一步，“我们不是师兄弟吗？”

“不用套近乎了，我是昆仑山‘缥缈流’弟子，你们是‘无为流’的弟子。流派不同，师承不同，本来就没什么交情。”胡小璇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们走。”

陆离身子向后面一靠：“我偏不走。”

敌人想要他做的，他偏偏不做。

何星何辉大笑起来。忽然之间，两人一齐出手，一左一右，袭向胡小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