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归潇的想法，尸人都是没有智商的东西，一旦发现猎物，一定会蜂拥而上、追杀致死。所以既然尸人都在小酒店里与君痕月他们搏斗，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尸人注意到他。

可是他想错了……

他刚刚落地，便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被甩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躲过了一道扑面而来的黑影。

借着不远处的火光，归潇甚至看到那白森森的利齿。

归潇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愣了愣——

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熊熊的火光呢？

归潇转头望去，见火势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一座又一座房屋在沉沦。他听到哭喊声，那些被火焰驱使的人们刚刚逃出火场，就落入早就守候在外面的尸人的包围圈中。

不对……这些尸人绝不是那种无序行动的。它们……它们是被人驱使的！这是一场狩猎，猎人还躲在暗处，而尸人只不过是放出来的猎犬罢了！

归潇咬着牙……

是啊，从尸人出现的瞬间，他就应该想到的。那些家伙被豢养于阴暗而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受到严密的管控，怎么会突然之间有数十只尸人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偏远的镇子里呢？

看着尸人在自己面前趴在地上啃食尸体，耳边听到令人心悸的咀嚼声，归潇一步一步后退，握紧了拳头。

那尸人对眼前食物逐渐失去兴趣，抬起头来，锁定了眼前唯一的活人。归潇握紧了拳头，而尸人匍匐在原地，就像是看到猎物的猛虎。

“来吧……”归潇喝道。

尸人扑了上来，归潇左肘向前架出，右拳重重地打在尸人的太阳穴上。

强大的力量让尸人踉跄着退开几步，但它很快便调整自身，又冲了上来。归潇一个躲闪不及，竟然险些被它尖利的爪子给抓中。

他胆战心惊——不对，这些家伙，比前段时间看到的，似乎更加敏捷了！

来不及多想，尸人下一波攻击又来了。归潇已经被逼到墙角，却听到夜幕下传来破空之声。

尸人已经冲到自己的面前，但脚步却陡然止住。归潇看到尸人的额头中央透出的箭尖，松了一口气。

君痕月、慕晓槿和长天从天而降，落在归潇的面前。

“走。”君痕月简短地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归潇喃喃自语。

“这个小镇里没人活得下去，尸人数量很多，而且是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里。这是一场屠杀……”

“是狩猎。”归潇打断他。

君痕月一愣。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人……是来抓我们的吗？”

“抓我们？你的意思是，羽林卫可以控制尸人？”君痕月盯着归潇。

归潇怔了怔：“我没这么说……”

“除了羽林卫，谁还会来‘抓我们’？”君痕月冷冷地说道。

归潇闭口不言。

“别说废话了，我们赶紧走吧。”长天显然没见过这种架势，急得不行。

“把那个店小二带上吧。”归潇说，“那小子人不错，发现尸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跑，而是来叫我们。当然如果他当时独自逃跑的话，也会被杀死。现在跟着我们，倒有机会活命，算是因祸得福吧……”

“他死了。”慕晓槿说。

归潇：“……”

他豁然抬头，见到窗户露出的半截尸体，正是那位店小二。

“这不可能！你们明明守在屋门口，怎么会放尸人进来……”

“我们被太多尸人缠住，有两只趁机冲进了屋子。”君痕月说，“尸人是那种有智慧的东西吗？他们竟然还能使用‘战术’？”

然而归潇没有回答。他仍然看着半空，呆呆地看着那具尸体。

他曾经是个优秀的刺客，本来早就已经看惯了生死。所以他从未想过，那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的生命，竟然让他内心忽然震动起来，像是被一个巨锤狠狠地砸了下来。

是因为店小二那少年天真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分别已久的儿子？或者是因为自己愧疚于他的身亡——毕竟，如果他不抛弃店小二独自逃跑，尸人闯进来的时候也许还能抵挡一点时间，君痕月和慕晓瑾说不定就及时前来救援了。

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最后凝聚成了无法遏制的“悔恨”。归潇心想自己是真的老了，老到已经无法去轻易面对生死。这么多年在凌霄阁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完全磨平了他的棱角。他惊觉，自己现在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庸常老人罢了。

他还在发呆，慕晓瑾已经毫不客气地拖着他向外面跑。海棠的轻功当真了得，哪怕是慕晓瑾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拖着归潇的同时，依然脚不沾地地快速行走。长天大哭小叫地跟着慕晓瑾，君痕月手持追命月牙箭断后。

他连射数箭，每一箭都深入尸人眉心。但尸人潮狂涌的速度没有减缓，甚至在其他地方肆虐的尸人也朝着他们奔来。

君痕月皱了皱眉，忽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有若月轮的小圆盘出来。他停下脚步，冷然看着尸人逼近。

跑在最前面的尸人已经冲到了眼前，浑身都是血腥味。君痕月侧身闪过，刹不住脚的三名尸人冲到了他的身后。君痕月脚下发力，跳到空中。

随后而来的尸人伸出利爪，但都只是在君痕月的脚下划过。君痕月的身体在空中微滞，俯身，看着那些仰望自己的头颅，看着它们眼里贪婪而嗜血的目光。

尸人们在下面等待，等待君痕月落地，就要完成合围。

而君痕月轻轻将手里的圆盘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