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袁哥,你说那白龙老师还会给我们寄稿子嘛?”
《州野志异》杂志社里,王雨夜一边看稿子,一边和袁泽闲聊。
袁泽没回答,将手上的稿子仔仔细细的看完以后,方才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说,那白龙老师还会给我们寄稿子不?”王雨夜看着稿子,手上不停,一根烟很自然的又点了起来。
他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满的快溢出来了。
“为什么不会?”袁泽闭上眼,靠着椅背扭了扭脖子,喝了口茶,以缓解一番连续看稿的疲劳。
“一个么……他那个‘春夏秋冬’不是已经完结了么,还一个么,”王雨夜顿了顿,苦笑了下,朝着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之前那位不是给人家改了文……”
“呃。”袁泽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斜斜的撇着王雨夜,“你今天怎么突然又提到这事儿了?”
“哎,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地道。”王雨夜吐了口烟,眼见着那烟在密闭的房间里凝结不散,不由的伸手抓了抓。
一下就散了。
“而且这白龙老师写的也确实不错,我还想接着看他后面会写啥呢。”王雨夜唉声叹气,连手上的稿子也不看了,干脆和袁泽开始闲聊,“这要不给我们投稿了,我会遗憾终生的啊。”
所谓“遗憾终生”,自然只是个夸张的说法。
“你是个编辑,又不是那些读者……”袁泽看着王雨夜,感觉有些无奈。他这个搭档明明年纪也不小了,可是不是的还总是有这种“浪漫”的表现。
当编辑最忌讳以一个读者的角度去看文。
读者和编辑的看文角度是不一样的,读者去看,只需要以一种极其主观的方式去看文好不好看,合不合胃口,完全不需要去考虑其他,只要符合自己的审美,很多条件都可以放到无限低。
但编辑不一样,甚至于说,它和读者的角度恰恰相反,它需要把自己的主观情感压到最低,以一种尽量“客观”的角度去品析一篇文的价值。
当然,这里所谓的“客观”角度,指的是大部分人的角度,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商业性的杂志社里,一篇文的价值更多是体现在商业性上的,能不能吸引读者,话语够不够简练易懂,内容够不够新奇有趣等等等等。
白龙的文其实是符合这些条件的,否则的话,他们当初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一个新人一个长篇连载的坑位,甚至于因为那老练的文笔,让他们猜测这会不会是某个作者新披的马甲。
明明之前都合作的挺愉快的,只是结局……
“你说咱们要不要写个信去道歉什么的?”王雨夜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头明亮了好一会方才黯淡下去。
“道歉?道什么歉?你真的是,做事儿越来越没谱了。”袁泽皱着眉,直接就呵斥了一句。
“嗨,我不就随口一说么。”王雨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讪笑着,“而且我意思是替那位……”
“那不都一样?对这些作者来说,咱们杂志社就是一体的,哪里会分什么这个那个,你替别人道歉,不就当相当于是我们整个杂志社道歉?这事儿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这……嗨!”
王雨夜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起了稿子。
只是看着看着,他原本因为走神而有些眯缝着的眼睛徒然瞪大,将手上的稿子前后又快速扫了一遍,随后又之前随手丢在边上的信封看了一眼,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王雨夜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抽手的时候却又不小心将里面满溢的烟头连带了些出来,他也来不及收拾,直接将手上的稿子往袁泽那一递,“老袁,你看看这谁的稿子。”
“看你那样,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了。”袁泽接过稿子,戴上眼镜,眯着眼睛看向那写满了娟秀字体的稿纸,“字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错,不过……”
“《道士和女鬼的欢乐日常》?”才看了个书名,袁泽忍不住就咧了咧嘴。
这位白龙老师,字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可这取名的态度,也实在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哪有人会这么给自己的文章取名字的?
别说什么深意了,连最基本的简练也做不到,这么取名唯一的好处,大概也就是够直白……
真的是够随意的。
袁泽感叹了一会,便接着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嘴角止不住的就开始翘了起来,等整篇文看完,常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笑。
“这文……着实有趣。”
不同于“春夏秋冬”的苦大仇深,这篇“道士女鬼”一如标题,文笔轻松诙谐,各种俏皮话层出不穷,人的观感体验十分轻松,哪怕仅仅只是开头,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日常,却因为那有趣的行文叙事,让人止不住的就产生“啊,接下来呢”的想法。
是一篇十分吸引人的有趣故事。
“是吧?”王雨夜笑着,十分开心的又点上了一根烟。
在他还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改文”这事儿对方生气的时候,对方却是又投了一篇好文过来,不仅如此,行文风格和之前的文完全不同,要不是仔细看过信封,确认是对方的投稿,字迹也没错的话,他甚至要以为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写的文。
如果说,之前白龙写文的风格是伤春悲秋,行文矫揉压抑的如同一个悲苦阴郁的中年,那么现在这篇文,就仿佛是一个阳光而乐观的少年,行文之间充斥着满心的欢喜和对生活乐趣的雀跃,光是看看,就让人高兴。
前后两种风格的文章,若是硬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大约就是那无与伦比的感染力了。
白龙的文,或许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思想,也没什么发人深省的作用,但却是很容易就会让人沉浸其中,让你不自觉的就会被文字里所传达的那些感情所感染,就好像那些文字所描述的东西都是读者确实所见,确实所闻的一样。
连让阅文无数的编辑都产生这种感觉,其文字感染力,可见一斑,这也是王雨夜和袁泽都对白龙的文如此推崇的原因。
“这位白龙老师,倒是很会给人惊喜……”袁泽看完全篇,闭上眼回味了一番后,方才缓缓的下了这么一个评语。
“那怎么说?这篇文整不整?”王雨夜问道。
“整!”袁泽手指在桌子上敲着,思虑片刻,道:“再等等看,如果后面的文还不错的话……我记得杂志最近应该是在考虑加刊了吧?多了好几个专版……”
“哦?袁哥有想法?”王雨夜挑了挑眉。
“还是看以后了,如果这位白龙老师真的很好,那么作为一个长期约稿对象也是不错的。”袁泽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这样,咱们这回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寄稿费,不过可以多寄一点,算是替‘那位’道歉。”
“诶?袁哥你不说不能道歉么……”
“我说不能正式纸上道歉!这种多给钱么……就看人家自己理解了。”
“哎,袁哥,我突然想到,你说会不会人家压根就不看我们杂志啊?”王雨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然人家怎么一句话没说,反而还寄稿子过来啊?”
“这……”
袁泽和王雨夜面面相觑,一时默然。
这还真的是很有可能。
“算了算了,无所谓的事儿,不看也好,咱们多寄点稿费,自己心里舒服了就行。”袁泽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
“行,那就这么办。”王雨夜答应着。
小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俩人继续开始看起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穷尽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