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身在大狱,却一点都不显局促。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宫人前来回话,她的眼神越来越凛冽。
我跪在堆满茅草的地上,一言不发。
皇后一拍椅子扶手,怒道:“大胆夏氏,你究竟把皇上藏到哪里去了?”
我沉默着。已是下半夜,可皇上还没有回来,这皮肉之苦恐怕是逃不过了。
“不说是吗?本宫倒要看看是你嘴巴硬,还是那竹板子硬。来人啊,赏夏淑仪五十嘴巴子。”
“是。”立马有太监上前,二话不说就要上手。
“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突然徐公公气吁吁的小跑进来,在皇后跟前耳语什么,皇后听了,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横了我一眼,便起身向外走去。
我舒了一口气,今晚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吧
我无眠,只是闭目养神,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响动,立刻警觉起来。抬眼看见一黑衣人拿出钥匙迅速把牢门打开了。
“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这声音何其熟悉。
“江昭仪。”我勾唇一笑。
她抬手把脸上的黑布去了,玩味的看着我:“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你方才在皇后娘娘身后看见在殿中的我时,也不惊讶啊。”
她笑意更胜,全然没了那娇柔怯弱的样子。“不愧是夏于心,乾元帝那么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说起昭宸,我心里蓦地不自在起来。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她说着拿出胸前的项链,从接缝处把它拧下,打开来,里头竟躺着一小颗红色药丸。“这颗药,吃下去会造成假死的迹象,我奉皇上之命,负责把你送回宇朝。”
我接过那颗药丸,淡淡地扫了一眼,收回手里,慢悠悠的问:“要送我走可以,只是……再走之前我想请问你几件事情。”
“说吧。”
“来祁宫第一晚,宫里就出了刺客……如果我判断无误,刺客应该有两个人,可是三皇子却说只有他一个,那么另外一个刺客,可是你?”
“是。”她回的坦荡。“本来第一晚就要实行这么计划,顺便还可以造成夏淑仪思乡情切,自我了结的假象。结果……”她耸耸肩,显得无奈。“谁知道有人坏了我的好事。”
“宇朝究竟在祈国调查什么?”
“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了,你可以回宫去问皇上。”她说着,把双手插在胸前。“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再晚就天亮了。”
“放心,你们谁都走不了。”皇后的声音由远及近,“江昭仪,祈国带你不薄吧。”
江氏心知不妙,从腰间拔出了剑,直指皇后。“皇后娘娘,我不想为难你。”
我见状从袖中抽出匕首,一转眼便架在了江氏雪白如玉的脖颈上,只要用一点点力,就可以在那细嫩的脖子上染上红花。
“你……”她很是吃惊,却被牵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皇后这时发话了:“江氏,一直都是本宫不想为难你。”还特意加重了“你”这个字。
“难道你不想回宫吗?”江蔻月沉声问我。
我顿了顿,感觉皇后也在等待我的回答。轻启朱唇,只吐了四个字:“从未想过。”
她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好像活脱脱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我心一惊,知道不妙,却也晚了。
“我想。”这是她二十芳华的最后一句话。说罢,便转身冲向了我手中冰冷的匕首。
一个二十岁的鲜活生命。
便在我手中
去了。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过。
在这之后的夜晚,我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那红晃晃的刀刃,那血液溅到我脸上温暖的错觉,那个不过二十的芳华,被我亲手断送。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远方的故国,我曾有个夜晚,也是满地的鲜血。
那里,曾有个孩子握着我的手蹒跚学步,咿咿呀呀的叫我娘亲。
那是我的孩子。
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晚皇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不想,留在一个只爱着别的女人的皇帝身边,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许是因为太害怕而花了眼,仿佛看见皇后的眼角多了一丝自怜。
“夏淑仪。”
“夏姐姐。”
我感觉好像有人再叫我,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陌生的床帐,陌生的被褥,还有……
九公主?
四皇子?
“你们怎么……”我支起身子,头还有些眩晕。“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在温山别苑啊。”九公主欣喜的看着我,又忙不迭的说,“险些忘了,我叫厨房备了饭菜,我去叫他们拿过来啊。”罢了,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我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四皇子看出了我的疑惑,解疑道:“你自那日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好些日子,父皇心疼的很,九妹便提议让你移居其他行宫一段时间,恰好温山别苑地处三面环山,气候温暖宜人,于是我们便一起过来了。”
“哦。”我低低的应了句,垂首又是沉默,耳际的青丝滑落,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四皇子看着我,抬起苍白的手把那缕黑发勾到我耳边,这举动让我着实一惊。
“夏……”九公主兴高采烈的端着几个小菜,刚一脚踏进屋,就愣在了那里。此时四皇子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九公主不在说话,快快的进来把食盘放在桌上,又快步出去。关门前,不望看我们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四皇子放下的手,不客气的道:“请四皇子自重!”
他无言,修长的手摆在了木轮椅的扶手上,脸上有些遮不去的窘态,到叫人不忍责怪。
我突然想,如果当年没出那事,他的腿还是好的,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副光景。
“你饿不饿?我帮你剩碗粥。”四皇子笑着问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等我回答就用自己纤细的双手滚动着木轮,转半圈,行一步,显得很是吃力。
我冷冷的看着他。
他行至桌边,剩了一碗粥,拿过食盘放在自己双腿上,又往回,继续重复那漫长的动作。
他回到床边,端起粥碗。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我说着,毫不留情把那碗粥扫落在地。
他素白的手背被热粥这么一烫,立刻红了起来。可他却不生气,转身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氤氲起来。
当他再次回到床边的时候,我的泪突然断了线。
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不多闻一问,只是静静的陪在一边,抬起袖口为我擦去泪水。他的袖子上由着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却让人感觉没由来的踏实。
不多久,看我心情平复了,他便端起这第二碗清粥,温温暖暖的微笑着,舀了一勺在嘴边晾凉:“来,不烫了。”说着伸到了我的唇边。
他就这样喂着我喝了整整一碗粥。我又酸涩起来,仿佛心底那片一直以来的坚强正被渐渐剥落。
“痛不痛?”我看着他被烫红的手背,低头问。
“不痛。”他笑着,似乎很是欣慰。
“对不起。”
他笑容更胜,仿佛一轮暖阳,能照进心里,驱散阴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