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讲道:“当初有人来拜孔子为师,孔子不见,推说病了。那人还没出院门,孔子就在屋里弹琴高歌,故意让他听见,让他明白孔子没病,但就是不能见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当时的礼制规定,要拜师,须先通过老师的弟子引见,未经弟子介绍就拜师,就是失礼。”
岳飞一笑:“孔夫子偏心眼,规矩都是帮弟子定的。”
宗泽继续说道:“礼就是规矩,就是秩序。礼让人学会节制,节制自己的骄气、傲气、盛气、霸气,这就是所谓‘克己’。孔子说,恭敬却不懂礼的人,只会劳而无功;谨慎而不懂礼的人,只会胆怯;勇士若不受礼的约束,就会犯上作乱;直率的人不懂礼,就会伤人。”
岳飞忐忑地看着宗泽。宗泽也不管他接着说道:“恭、慎、勇、直是性格,算不得毛病,可一旦离开礼的指引,必定结不出正果。所以孔子又说,不知礼,无以立。什么意思?任何事都可含糊,唯独在礼上不得有半点含糊。”岳飞哑口无言。
宗泽语重心长的说道:“岳飞啊,老夫对你的期许很高,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老夫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以后这个毛病不改你会闯大祸的。”
岳飞抱拳道:“岳飞谨遵大人教诲。”
赵构带着拖家带口的大队百姓,经过太康、临颍,一路向西南疾走多日,这天来到方城山下。在一家客栈里,赵构从张浚手里接到了宗泽升岳飞为东京留守司统领的敕令。张浚同时向赵构汇报,黄潜善屡次三番扣押宗泽奏章不报。黄潜善在旁气得咬牙:“老夫再不敢以张浚张大人恩师自诩了!这宗泽真是老糊涂,此时一味请陛下回銮,岂不癫狂可笑?”
张浚也不管他,高声朗诵宗泽奏章:“京师乃天下腹心,且二百年基业,陛下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河西杨进数十万之众愿守护京城,河东李成愿率十万之众扈从陛下还阙,河北张用、曹成、山东王善等百万山寨义军,引领举踵,日望官军之至。”
“别念了!宗泽倚仗的都是占山为王、反复无常的盗匪流寇,陛下回不得!”黄潜善打断张浚。赵鼎也说:“所谓义军既反金兵,更反朝廷,一旦势大,形成燎原之势,反倒惹火烧身。”
张浚不以为然:“但大敌当前,或许义军能与朝廷患难与共,一致对外。”
“张浚你要趁早丢掉幻想,盗贼就是盗贼,共患难绝无可能!”赵构严厉地拒绝了张浚的建议。
张浚对赵构的说法还是半信半疑。赵构也不管他,打开地图,讨论起营建南阳的计划。当夜无话,翌日清早从客栈出来,赵构带着军民开始翻越方城山。百姓扶老携幼,络绎不绝。
队伍翻山越岭,傍晚时分翻过方城山,眼前豁然开朗,山下正是一马平川的南阳盆地。
南阳山水环抱,古称中国之中。西北有伏牛山,北有成山,东有桐柏山,南有大洪山,群山拱卫可供控扼;水有白水、唐河、丹江,东达江淮可运谷粟;宽城平地可供屯兵,西邻关陕可召将士,南通荆湖西蜀可取财货,北拒三都可遣救援,果然是光武中兴之地。
赵构俯瞰山下,意气风发,众人也都兴奋异常,在山地庙埋锅造饭。刚过十月,山上寒风凛冽。赵构将身上的裘皮紧了紧,望着风刮枯叶,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吴芍芬还是一身戎装,拿着把筷子过来:“用膳了。陛下看什么呢?”
“哪来这么大的风?”赵构跟她进庙,又回头忧虑地望着狂风里打着旋的枯叶。
“这是南阳的风,来迎接陛下的。”吴芍芬难得地开了回玩笑。赵构更是难得地笑了:“能借到南阳风,那朕也成南阳诸葛亮了。”
众人都苦笑。赵构拿起筷子,让阿娇赶紧布饭,请张浚、赵鼎也坐下吃饭。还没端起饭碗,黄潜善就惊慌失色地拿着急奏进来:“陛下!西路金军连续攻破陕西同州、华州、京兆府,目前已过商洛,正大举向十堰进犯,围堵南阳的意图昭然若揭。”
“金军何以如此迅捷?”张浚慌忙和赵鼎、吴芍芬跳起来查看地图。黄潜善阴阳怪气道:“问得好!河东经制副使傅亮投敌叛国,陕西门户洞开,傅亮可是李纲力荐的!曾几何时,李纲说诋毁傅亮就是诋毁他李纲,言犹在耳啊,可结果呢?傅亮反了!”
“我西北六路军最为雄锐,即便傅亮投敌,何至于一败涂地?”赵构还闷头坐在原地纳闷。张浚想了想,道:“早听说西线六路诸帅互结仇怨,不肯相援,臣请派一员能臣节制西北六军。”
“派谁合适?”赵构问。众人商议了一番,最后赵鼎提出,陕西制置使王庶老当益壮,节制西北六军应该是众望所归。张浚另外建议,泾原路经略使司统制曲端文武双全,在西北六路军将领中威望最高,可为王庶的都统制。赵构立即同意颁旨任命。
“还是议议眼前吧,我军如到南阳,正好被金军迎头痛击,南阳去不得了!”黄潜善粗暴地打断众人。众人都是一怔,正默默无语,朱胜非气喘吁吁,撞翻门口板凳进来:“谍报!山东金军正在集结,欲南下进犯江浙。”
吴芍芬和众人回头又吃一惊,这才看见赵构仍原地坐着。赵构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放下筷子苦笑:“南阳诸葛亮看来是当不成了。都坐,议议下一步去留。”
张浚先说道:“我军应尽快经南阳进驻川蜀,凭恃千山万壑阻击金军,待得以喘息之后再大举北伐。”
“西路金军已过商洛围堵我军,川蜀还进得去吗?即便进得去,难道要朝廷放弃江浙之富吗?陛下,南阳地理偏狭,交通不便,东西两面一旦被卡住,经济命脉就全断了!”黄潜善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