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聘李纲为宰相的代价,凡事都有代价,当然这也为李纲之后的罢相埋下了伏笔。赵构忍住不快,对宗泽举杯道:“此事到此为止。拱卫京师恢复旧都,责任重大,朕就用这杯酒,为宗老相公饯行。”
“谢陛下。”宗泽起身施礼,“老臣思虑再三,有几句话,临行前还是要当着陛下和诸位的面讲清楚。”
众人端杯正要饮酒,闻言停下。赵构说道:“请讲,朕洗耳恭听。”
“丞相性情耿介,以后上奏,一句一句说清楚就是了,不必急赤白脸。”宗泽说完,对李纲施大礼。赵构拦住话头:“李丞相一心为公,说话不转弯抹角最好,朕绝不介意。”
“李纲性情急躁,多亏陛下宽宏大量!”李纲向赵构和宗泽还了礼,赵构点了点头。张浚和赵鼎以为今晚宴会的危机总算过去了,下面要谈的,可能就是守卫京都的具体事宜了,不料黄潜善突然发难:“李丞相说得好!要不是陛下宽宏大量,今日朝上,李丞相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此言一出,气氛又陡然紧张起来。李纲起身,刚要说话,宗泽抢先替他发问:“黄丞相怎么回事?为何总是阴阳怪气的?”朱胜非、张浚和赵鼎见宗泽为李纲出头,都不由得对视。
“在下不过说,李丞相身为朝臣领袖,应该为朝臣做出表率嘛。”黄潜善回答得轻描淡写。不料宗泽根本不买他的账,说出的话如锥子般一针见血:“做人不要太阴柔,有空干点正事。陛下登基已满一月,除了窝里斗,都做什么了?”
赵鼎和张浚立即感到宗泽这话说得不妥,不由得相互对视。张浚起身要说话,赵鼎拉他坐下。赵构见宗泽把自己也牵涉进来,脸一红道:“宗老相公这么说,也是指责朕了。”
宗泽说道:“老臣不敢,但陛下即位三十多日,的确未闻有大号令。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重整旧都,望陛下尽快回銮开封为上。”
“敌骑尚在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宗大人让陛下回东京前线,居心何在?”黄潜善见宗泽把矛头转向赵构,底气又壮了。那边李纲不等他话音落地,立即起身道:“宗老相公整治开封后请陛下回京,方能鼓舞士气,显示我北伐决心,难道说错了吗?”
黄潜善从袖子里摔出一叠奏章:“整治开封岂是儿戏?京城墙橹尽废,盗匪纵横,河北杨进、傅选造反,张义、孟得举事,刘泽、焦文通起义,河东巨贼王善竟然号称拥兵七十万!青州兵变、齐州叛乱,让人焦头烂额,宗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等不干正事都在做什么?”
赵构惊讶起身:“青州也兵变了?那赵明诚岂不危险?”
“青州知府赵明诚?陛下何以对一个小小的知府如此牵挂?”张浚不解。赵鼎摇头低语:“陛下不是牵挂知府赵明诚,而是牵挂金石大家赵明诚。”
那边黄潜善见赵构牵挂青州,眼珠一转,又抛出个建议道:“山东大乱,已无法控制。既然宗大人德高望重,不如改知青州镇压叛军,必能一鼓荡平群寇。”
“万万不可!东京既是抗金前线,又是盗贼泛滥的漩涡中心,地理位置比青州重要何止百倍?恢复旧都,非宗泽不可。”李纲一听就急了,立即阻止。黄潜善就等着他这句呢,微微一笑,又绕回来道:“既然明知东京是抗金前线,又是盗贼泛滥的漩涡中心,那为何还要怂恿陛下回京?”
赵构见局面要失控当即出手制止道:“宗老相公,目下看来,东京留守这个职务,更加危险,也越发重要了。朕再任你知开封府,东京的军、财、政全部归你调度。”
黄潜善惊讶得合不拢嘴:“三权下放,等同于藩镇,陛下,这可是破例了!”
赵构说道:“朕就破这一次例。”
宗泽感动地起身道:“老臣捐躯报国,死而后已,这就连夜回去绥复旧都,为陛下解忧。”
赵构说道:“那就有劳宗老相公了。”
说罢赵构随即起身挽手相送,和众人一直把宗泽送出门外。宗泽激动地拉住赵构,坚决不让他再送,又久久地鞠躬施礼:“创业艰难,守业更难,要老臣说,中兴更是难上加难,万望陛下保重。”
赵构和众人感慨地目送宗泽远去。黄潜善见李纲还在送宗泽,又转动眼珠打起了主意。
李纲一直把宗泽送到了城门口道:“宗老大人这一路,孤独得很哪。”
宗泽点头,再次提醒他:“朝里有小人,丞相要小心提防,不可辜负圣意。”
“宵小之辈何足挂齿,我这就去见皇上深谈兵事。宗老大人一路保重,早听佳音。”李纲一笑,与宗泽作揖而别。宗泽和卫士上马而去。李纲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朝赵构府邸走去。
走到府衙后院,李纲老远就见吴芍芬正在练剑,黄潜善带着一个女子恭候在侧,不禁停下脚步。黄潜善等吴芍芬练完一套剑法,收了式,这才推着阿娇上前道:“阿娇这孩子自小丧母,父亲从军,东京失陷后下落不明,如今无家可归,就让她伺候夫人吧。”
阿娇今晚穿了套极素的衣裳,立即跪下:“阿娇愿一辈子伺候夫人。”
“哟,我这粗手大脚的还用人伺候?丞相赶紧带回去。”吴芍芬擦汗笑道,心里多留了一个心眼。黄潜善忙道:“阿娇在下官处多有不便,如能蒙夫人收纳,也算她的造化。”
吴芍芬转念一想,不就一个婢女嘛,于是说道:“既是如此,也不好再驳丞相面子。看着也怪机灵俊俏的,就留下吧。”
“多谢夫人成全,那下官就告辞了。”黄潜善见好就收,赶紧施了礼告退。吴芍芬点头,转身看着阿娇,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踏实的预感,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带着阿娇进门。李纲远远望着黄潜善出去,对他的为人更加不齿。